沈然推门回到自己的厢房。
房门一关。
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从金陵到雁门关。
三十多天的舟车劳顿。
饶是他的身体也有些吃不消。
他伸手。
捶了捶有些酸胀的肩颈,走到桌边坐下。
这雁门关。
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光是一个张猛。
就敢如此明目张胆地玩弄手段。
安插眼线。
恐怕这北境大营。
己经被他们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
慕容雪想要坐稳这个镇北将军的位置,难。
他正思索着。
门外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
“咚,咚咚。”
紧接着。
一个娇柔的女声传来。
“沈大人,奴婢春桃,前来复命。”
沈然眉梢一挑。
来得倒是挺快。
“进来。”
房门被推开。
一道婀娜的粉色身影走了进来。
正是那个被他临时提拔为管家的小丫鬟,春桃。
她换了一身干净的淡粉色襦裙。
更衬得肌肤赛雪,眉眼如画。
手中端着一个托盘。
上面是一把紫砂小壶,和两只白玉茶杯。
热气,正从壶嘴袅袅升起。
带着一股清新的茶香。
春桃莲步轻移,走到桌前。
先是屈膝行了一礼,动作标准得无可挑剔。
然后,她熟练地为沈然面前的茶杯斟满了茶。
茶水碧绿,清澈见底。
“大人,这是今年新到的雨前龙井,您尝尝。”
她的声音。
柔得能掐出水来。
做完这一切。
她才垂手立在一旁,恭敬道。
“回禀大人,您交代的事情,奴婢都己经办妥了。”
“府里一共二十三名家丁,二十六名丫鬟。”
“奴婢己将他们的住处和差事都分配下去了。”
“采买、洒扫、巡夜、厨役,各司其职,绝不会乱了规矩。”
她条理清晰,口齿伶俐。
完全不像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丫鬟。
倒像是在大户人家里,浸淫多年的管事婆子。
沈然端起茶杯,却没有喝。
只是用手指。
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
“做得不错。”
他点了点头,算是肯定。
然后。
他像是闲聊一般,随口问道。
“你对这雁门关,很熟?”
春桃微微一怔。
随即低下头,轻声回道。
“回大人,奴婢自小就在这雁门关长大,对城里还算熟悉。”
“哦?”
沈然来了兴致,身体微微前倾。
“那你说说,这城里,哪条街最热闹?”
春桃见他似乎真的只是好奇,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些。
“回大人,城里最热闹的,当属东市大街。
“那里商铺林立,南来北往的客商都汇聚于此。”
“最大的绸缎庄锦绣阁,最大的粮行,茶楼酒肆都在那条街上。”
“其中锦绣阁的苏杭丝绸,最受军中将官家眷的喜爱。。”
沈然的指尖在茶杯上轻轻敲击着。
有点意思。
“那消遣的地方呢?”
他又问。
“总不能让将士们只知道打仗吧。”
春桃的脸颊。
悄悄飞上一抹红晕,声音也低了些。
“这将官们最爱去的,是城西的醉风楼。”
“醉风楼?”
“是的,醉风楼分三层。”
“一层是大堂,寻常兵士也能进去喝两碗烈酒,听听南来的说书先生讲故事。”
“二层是雅间,有歌姬唱曲儿助兴。”
“至于三层”
春桃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三层不对外人开放。”
“听说,里面有从西域来的胡姬,舞跳得极好。”
“而且房间的隔音也是最好的。”
她补充道。
“醉风楼的老板娘人称红娘子,是个寡妇。”
“但谁也不知道她的底细,只知道她八面玲珑,黑白两道都吃得开。”
沈然笑了笑。
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的寡妇,这可不是简单的角色。
“那有没有更刺激点的地方?”
沈然的语气带着一丝玩味。
春桃又歪着头想了想。
“南城有个快活林。”
“那里是关内最大的赌场,老板叫独眼彪。
听完之后。
沈然心中己经有了一副清晰的雁门关势力地图。
这个春桃,绝不是个普通丫鬟。
她口中的信息,有很多是底层人无法接触到的。
他放下茶杯。
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嗒。”
在这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春桃的身体。
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
“你从何而来?家住何处?”
沈然的语气,依旧温和。
“回大人,奴婢家住南城柳树巷。”
“家中只有一个老母,常年卧病在床。”
春桃几乎是立刻答道,像是早就排练过无数遍。
“哦,那倒是挺孝顺。”
沈然点点头。
话锋却陡然一转。
“最后一个问题。”
他的声音,不知何时己经冷了下来。
那股温和荡然无存,只剩下冰冷的审视。
“是谁派你们来的?”
“派你们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房间里的空气。
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春桃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她娇小的身躯,开始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
沈然就那么看着她。
举着手里的茶杯,既不喝,也不催促。
他平静的目光看向春桃
“这个问题,我只问一次。”
“你,也只有一次回答的机会。”
冷汗,从春桃光洁的额角渗出。
她张了张嘴。
喉咙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
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知道,自己正站在悬崖边上。
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眼前的这个男人。
看起来温文尔雅,人畜无害。
可她却毫不怀疑。
只要自己说错一个字。
明天,雁门关外的乱葬岗里。
就会多一具无名的女尸。
就在她内心天人交战。
几乎要被这巨大的压力压垮时。
“砰!”
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似乎是什么东西被狠狠踹翻了。
紧接着,一个清冷而愤怒的女声。
如同炸雷般响起。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交代你们的话,都忘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真是一群饭桶!”
是慕容雪的声音!
沈然眉头一皱。
他看了一眼面前脸色惨白的春桃。
暂时没再管她。
给这个小丫鬟一些思考的时间。
她会想明白的。
紧接着,他站起身。
大步流星地推门而出。
院子里。
慕容雪一身银甲未卸。
俏脸含霜,正站在院子中央。
在她面前,几个亲卫营的士兵。
正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地上,还翻倒着一个水桶,水洒了一地。
“怎么了?”
沈然走了过去,看着她。
“慕容将军。”
“谁惹你生这么大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