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然敛去脸上的笑意。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古井无波的平静。
他转过身。
面向那些依旧处在兴奋与震惊之中的街坊邻居和伙计们。
没有多余的废话。
只是抱了抱拳。
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
“今日之事,让诸位看笑话了。”
“醉仙居休整几日,不日便会重新开业。”
“届时,所有酒水菜品,一律五折,算是沈某,给各位赔罪。”
“还请诸位乡亲,继续捧场!”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安抚了人心。
又顺势为将来的开业做了一波宣传。
围观的百姓们,爆发出更加热烈的叫好声。
他们喜欢看热闹。
更喜欢看这种以弱胜强,打脸豪门的热闹。
小沈老板,有种!
待到人群渐渐散去。
街道恢复了往日的秩序。
沈然脸上的温和彻底褪去。
他迈步走进了那一片狼藉的酒楼大堂。
桌椅东倒西歪,碗碟碎了一地。
门口那把被砸坏的铜锁。
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的故事。
伙计们看着这副景象,脸上都露出了几分气愤。
“老板”
“都愣着干什么?”
沈然的声音打断了他们。
“收拾东西。”
他的语气很平淡。
听不出喜怒。
可正是这种平淡。
让所有伙计的心,瞬间安定了下来。
只要老板还在,醉仙居,就倒不了!
“是!”
众人齐声应诺。
立刻开始手脚麻利地收拾起来。
沈然没有参与,他径首走到了墙角。
那个被家丁踹倒在地的伙计张三。
正被两个同伴搀扶着。
龇牙咧嘴地坐在板凳上。
“老板,我没事,就是看着吓人,皮外伤。”
张三看见沈然走过来。
连忙想要站起身。
沈然伸出手,按住了他的肩膀,示意他坐好。
他蹲下身子,亲自撩开张三衣摆上破损的地方。
仔细查看了一下他腰间的淤青。
那片青紫色的伤痕,触目惊心。
好在只是皮外伤。
他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
塞到旁边一个伙计的手里。
“你们两个,现在就送张三去回春堂。”
“那是金陵城最好的医馆。”
他的声音不容置疑。
“告诉坐堂的大夫,用最好的药。”
“钱若是不够,随时回来取!”
“另外,从今日起,张三的工钱,翻三倍!”
这番话,掷地有声。
不仅是张三,在场所有正在忙碌的伙计。
动作都猛地一顿。
他们齐刷刷地转过头,看着沈然。
眼神里,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感动与敬佩。
他们只是底层的伙计。
在很多人眼里,跟牲口没什么区别。
可老板,却把他们当人看!
当成自己的兄弟!
“老板”
张三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一个七尺男儿,此刻竟有些哽咽。
“行了,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沈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安心养伤,我等你回来喝酒。
“是!老板!”
张三用力地点了点头。
在两个伙计的搀扶下离开。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其余伙计们干活的劲头更足了。
士为知己者死!
老板如此待他们,他们还有什么理由不拼命?
很快,狼藉的大堂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沈然让伙计们先回去休息,等候通知。
偌大的酒楼,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独自坐在大堂中央,陷入了沉思。
北境的兵权,是他眼下布局的重中之重。
可今天苏清寒这么一闹,也给他提了个醒。
醉仙居,不能再这么空置下去了。
这里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
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落脚点。
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只当做一个普通的酒楼来经营。
它必须成为自己商业版图的起点,一个稳固的,能不断创造财富和汇聚信息的据点。
而要做到这一点,就需要一个绝对可靠,且能力超群的人来把控。
一个能替他镇守后方,将他那些超越时代的商业理念,完美执行下去的人。
这个位置,太重要了。
重要到,他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
一个个名字,在他的脑海中闪过,又被他一一否决。
最终。
一道妩媚动人,眸含春水的倩影,缓缓浮现。
柳如意。
沈然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了。
她聪明绝顶,对自己忠心耿耿。
更掌控着庞大的地下情报网络“风媒”。
而且她的身份,也可以为醉仙居带来无与伦比的优势。
金陵第一花魁,这个名头,本身就意味着最顶级的流量。
让她来执掌醉仙居,简首是天作之合。
最重要的是。
沈然早就看她那个“花魁”的身份,不爽很久了。
即便只是卖艺不卖身,也不行。
他的人,怎么能整日在那烟花之地,抛头露面,任由那些凡夫俗子觊觎?
简首是对他掌控力的一种侮辱!
是时候,将这朵黑夜中最娇艳的玫瑰。
从泥潭里摘出来,种进只属于他一个人的花园里了。
打定主意后。
沈然没有片刻停留。
他起身,将酒楼的大门重新用门栓闩好。
随即,从后门离开,朝着秦淮河的方向,快步走去。
与此同时。
苏家那辆典雅大气的马车。
正在金陵城的街道上疾驰。
车厢内。
苏清寒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
那张平日里高傲清冷的绝美俏脸。
泪痕交错,一片狼藉。
她用一方丝帕,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
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可那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呜咽。
却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屈辱!
前所未有的屈辱!
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当着那么多贱民的面,对自己做出那种事!
一想到自己双脚离地。
像个玩物一样被他禁锢在怀中。
在空中无助乱蹬的模样。
一想到周围那些人,震惊、错愕。
甚至带着一丝兴奋的目光。
苏清寒就感觉自己的心脏。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她从小到大,都是天之骄女。
是可望不可及的存在!
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小姐”
贴身侍女跪在一旁。
看着自家小姐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心疼得不行,却又不敢开口劝慰。
她小心翼翼地禀报道。
“后面后面沈家的那辆马车,还在拼命追着我们”
“似乎似乎是想跟您解释”
这句话,像是一根火柴。
瞬间点燃了苏清寒心中的怒火!
“让他滚!”
那声音里,满是恨意!
她所有的理智,所有的精明算计。
在这一刻,都己消失殆尽!
剩下的,只有最原始,最疯狂的报复欲!
马车一路疾驰,回到了苏府。
苏清寒甚至没有换下那身早己凌乱的白裙。
她像一阵风,冲进了自己的书房。
“来人!苏大!出来!”
随着她一声厉喝。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单膝跪地。
“小姐。”
那人一身黑衣,脸上戴着一张青铜面具。
声音沙哑,不带一丝感情。
正是苏家豢养多年,专门为家族处理“脏活”的死士头领。
苏大。
苏清寒看着他,那张梨花带雨的俏脸上,浮现出一抹狠厉。
她的声音,冰冷刺骨。
“去扬州!”
“找拘魂阁!”
“告诉他们,无论要多少钱!无论用什么方法!”
“我要沈然的命!”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
“我要他,活不过七天!”
“而且!”
“要让他死得,像一个意外!”
“做干净些,我不希望这件事,给苏家惹来任何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