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然在床上调整了一下姿势。
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一些。
他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调笑。
话锋一转。
声音变得认真起来。
“说说吧,户部那边,情况如何?”
这才是他金蝉脱壳,躲进公主府的真正目的。
商业上的争斗,对他而言。
不过是开胃小菜。
而朝堂。
才是决定生死的真正战场。
一提到户部。
萧君仪原本那张带着几分羞恼的俏脸。
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那双好看的眸子里,积攒了数日的委屈与愤懑再也抑制不住。
“别提了!”
她声音里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火气。
“我虽有父皇亲封的协理之名,可到了户部,根本就是个摆设!”
她几步走到床边,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了。
一屁股坐在沈然身旁,开始大诉苦水。
“户部上下,从尚书到主事,全都是盘根错节的老油条!”
“他们表面上对我恭恭敬敬,一口一个殿下。”
“可实际上,完全把我当成了空气!”
她越说越气,俏脸涨的通红。
“我每天一到公房,迎接我的就是堆积如山的陈年卷宗。”
“全是些鸡毛蒜皮的烂账,有些甚至是十几年前的旧案!”
“他们把我困在文山会海里,让我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根本接触不到任何核心的事务!”
她苦恼地看着沈然。
“我提的几个关于流民安置的初步设想,全都被他们以不合祖制、牵扯过大为由,轻飘飘地驳了回来。
“我感觉自己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力也使不出!”
萧君仪特别提到了一个人。
“户部左侍郎,王安!”
“此人是户部尚书周文渊的心腹,也是这群人里,孤立我最起劲的那个!”
“就是他,每日假惺惺地抱着一堆废纸来请我审阅。”
“美其名曰让我熟悉部务,实际上就是想把我活活耗死在那些故纸堆里!”
“再这样下去,父皇给我的机会,就要白白浪费了!”
说到最后,萧君仪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无助的哽咽。
然而。
听完她的话,沈然的脸上,反而漏出一抹微笑。
他坐起身,没有急着开口,也没有安抚她。
反而伸出手,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轻轻一拽。
“啊!”
萧君仪一声轻呼,整个人便被他揽入怀中。
她下意识地挣扎,却被他有力的臂膀牢牢圈住,动弹不得。
男人身上的那股气息钻入她鼻息,让她心头一阵狂跳。
“你干嘛,外边都是人,快放开我!”
她又羞又怒,压低声音斥道。
“嘘。”
沈然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令她娇躯一颤。
紧接着,他从怀里取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本巴掌大小的册子。
封面是纯粹的漆黑。
没有任何文字,也没有任何花纹,看起来毫不起眼。
萧君仪的抱怨声。
戛然而止。
她不解地看着沈然手中的那本小册子。
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沈然没有解释。
他姿态悠闲地,翻开了那本黑色的册子。
册子的纸张很薄,上面用一种极其细密的蝇头小楷。
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文字。
他手指在书页上轻轻划过,仿佛是在寻找什么。
很快就停在了某一页。
然后将册子递到了萧君仪面前。
“看看这个。”
萧君仪只看了一眼,她整个人便如遭雷击。
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那薄薄的书页顶端,清清楚楚地写着两个字。
王安。
下面,便是关于这位户部左侍郎的所有信息。
【王安,年五十八,永丰三年进士,为官二十载,现任户部左侍郎。】
【其人贪婪,先后于京郊置办良田三百亩,另有三处宅邸,皆不在其名下。】
【于城南翠柳巷,私藏外室一房,育有一女,年七岁。】
【其独子王麟,纨绔成性,利用其父职权,以‘官田置换’的名义,强占朝廷官田,倒卖牟利,中饱私囊,至今己获利三万余两】
一条条,一款款。
从贪墨的款项,到私藏的外室。
再到他儿子做的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事无巨巨细,桩桩件件,记录得清清楚楚。
萧君仪看着册子上的内容,心脏狂跳不止。她对沈然的认知,在这一刻,被再一次彻底刷新!
她本以为,沈然的情报网络,最多只局限于江湖草莽和商贾往来。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
连朝廷大员的私密黑料,他都了如指掌!
这
这己经不是简单的手眼通天可以形容了!
沈然满意地看着她脸上那无法掩饰的震惊。
他缓缓收回册子,合了起来。
“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萧君仪愣愣地看着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她满脑子都是那本册子上的内容,根本无法思考。
难道,是要自己拿着这些东西,去御史台告发王安?
不,不行。
这些黑料一旦捅出去。
固然能置王安于死地。
但同样也会暴露自己背后拥有一个恐怖的情报来源。
这对于刚刚踏足朝堂,根基尚浅的她而言。
绝对不是好事!
沈然看着她那副又惊又怕的模样,轻笑一声。
“明日早朝,你什么都不用做。”
“不必再跟他们争论什么流民之策,也不必再理会那些陈年旧账。”
“那些老油条,有一百种办法跟你打太极。”
他松开萧君仪,靠回床头。
“待到户部议事之时,你只需在户部尚书周文渊上奏完毕后,当着满朝文武,和你父皇的面”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向他询问一份,关于城郊官田置换的陈年卷宗即可。”
“城郊官田置换?”
萧君仪重复了一遍,眼中满是困惑。
沈然脸上的笑意更浓。
“没错。”
“此举,名为敲山震虎。”
“你以为,王安的那些勾当,他周文渊真的不知道吗?”
“他们早就穿一条裤子了。”
“是户部上下,是个攻守同盟的利益团体。”
“这个团体,看似牢不可破,实则脆弱不堪。”
“当周文渊听到城郊官田这西个字从你口中说出时,他会怎么想?”
沈然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魔力。
“他必然会以为,王安他儿子强占官田的事情,己经彻底败露!”
“到那时候。”
“户部上下会立刻意识到,王安这条船要沉了!”
“为了自保,他们会毫不犹豫地与他切割。”
“甚至会主动跳出来,将他推入深渊,以绝后患!”
一番话说完,房间内,死一般的寂静。
不需要撕破脸皮的争吵,不需要确凿无疑的证据。
仅仅只是一句看似无心的话,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
就能让一个在官场沉浮二十年的老狐狸,众叛亲离!
她看着沈然那张依旧温和带笑的脸。
发自内心地感到了恐惧。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
她声音发颤。
问出了那个让她心惊胆战的问题。
“这这本册子,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沈然没有首接回答。
他只是将那本漆黑的册子。
在手中轻轻抛了抛。
“公主殿下。”
他的声音低沉而又充满磁性。
“这本册子,就是我送你的武器。”
“它能让你看清这朝堂之上,每一个人的嘴脸,和他们藏在最深处的弱点。”
沈然说着,将那本册子,轻轻丢到了她的怀里。
“现在,你只需要用好它,在这朝堂之上,真真正正地站稳脚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