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
秦淮河两岸，灯火璀璨，靡靡之音不绝于耳。
其中最引人瞩目的。
莫过于那座被誉为金陵第一销金窟的“烟雨楼”。
整座楼阁雕梁画栋，飞檐翘角。
价值不菲的檀香木屑在兽首铜炉中焚烧，吐出缭绕的烟气，气氛奢靡而又暧昧。
然而，今夜的烟雨楼。
气氛却有些不对劲。
大堂内，一众非富即贵的豪客们。
脸上都带着明显的不耐与烦躁。
“怎么回事！柳姑娘呢？”
一个满身锦缎的胖商人。
将手中的酒杯重重地砸在桌上，酒水西溅。
“老子今晚推了王大人的酒局。”
“就是为了来听柳姑娘弹一曲《广陵散》，你们烟雨楼就这么做生意的？”
“就是！妈妈呢！把你们妈妈叫出来！”
“再见不到如意姑娘，老子就把你这破楼给拆了！”
抱怨声，咒骂声，此起彼伏。
老鸨徐妈妈急得满头大汗。
她画着浓妆的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挨个桌子赔罪。
“各位爷，实在是对不住！”
“如意她她身子有些不适，今日实在是无法见客了。”
“您几位的酒水钱，今儿全算我的！就当是给各位爷赔罪了！”
听着周围不绝于耳的咒骂声，徐妈妈心中有苦难言。
柳如意，是她这烟雨楼的定海神针。
更是秦淮河畔当之无愧的第一花魁。
她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能与当世大儒谈古论今。
她舞姿绝世，一曲霓裳能让满座王侯失神。
最重要的是，她卖艺不卖身，那份若即若离的神秘感。
反而更让这些自诩风流的权贵才子们趋之若鹜。
可这位姑奶奶的脾气，也是出了名的古怪。
她说不见客，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见她一面。
就在烟雨楼内乱作一团的时候。
秦淮河的一条僻静支流上。
一艘毫不起眼的画舫，正静静地泊在阴影里。
画舫的船舱内，灯火昏暗。
月光透过窗格，洒下几缕清辉。
沈然就坐在窗边，手中端着一杯清茶，神情悠闲地看着远处热闹的秦淮河。
突然，画舫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一道纤细的黑影，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船头，随即推开了舱门。
来人一袭黑裙。
那裙子的布料极为考究，在月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
将她那玲珑有致、堪称完美的曲线勾勒得淋漓尽致。
她摘下脸上的轻纱。
露出一张足以让世间所有女子都黯然失色的绝美脸庞。
正是柳如意。
褪去了烟雨楼中那副八面玲珑的伪装。
此刻的她，脸上带着一丝慵懒，眼角眉梢，皆是化不开的魅意。
她迈着轻盈的步子走进船舱，自顾自地倒了杯茶。
“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天大的事，这么晚叫我过来。”
她的声音带着嗔怪。
“烟雨楼那边，可还乱着呢！”
沈然放下茶杯，脸上挂着那副熟悉的温和笑容。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
一把抓住了柳如意那柔若无骨的皓腕，轻轻一拉。
柳如意一声低呼，整个人便猝不及防地跌入了他的怀中。
沈然顺势环住她那纤细的腰肢，让她紧紧地贴着自己。
“怎么，想你了不行？”
柳如意那张媚骨天成的俏脸，瞬间飞上两抹红霞。
她横了沈然一眼，那一眼的风情，足以让任何男人都为之疯狂。
“少来。”
她伸出玉指，轻轻点了一下沈然的胸膛。
“我看是又想奴家去办什么脏活累活了吧。”
沈然轻笑出声。
他喜欢柳如意的聪明。
也喜欢她这份只在自己面前展露的娇憨。
他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的场景。
那时他刚穿越过来不久，为了寻找稳定的客源。
他走进了那座闻名金陵的烟雨楼。
然后，他便看见了柳如意。
以及，那个正仗势欺人，强逼她陪酒的权贵公子哥。
那人是金陵城南“德盛祥”钱庄的少东家。
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
就在所有人都敢怒不敢言的时候，沈然默默走上前去。
勾着那人的肩膀走到了屋外。
二人不知说了什么，片刻后，那少东家便走进来连连道歉。
随后便落荒而逃。
从那时起，柳如意便对这个看似普通的酒馆老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她将他引为知己。
在后续的交往中，沈然也逐渐摸清了她的底细。
这个女人。
远不止一个花魁那么简单。
她手下，掌控着一个名为“风媒”的庞大地下情报网络。
靠着出售各种隐秘消息给达官贵人。
赚取了巨额的财富。
可沈然却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她“风媒”组织的致命弱点。
结构松散，信息传递方式原始，极易被人渗透和瓦解。
他甚至随手就画出了一套全新的组织架构图。
金字塔式的管理模式。
单线联系，死信投递。
以及用诗词作为密码本的初级加密手段。
那些超越了这个时代的管理学和情报学知识。
让柳如意彻底认识到了两人之间那如同天堑般的差距。
她对他的态度，从欣赏，逐渐变成了崇敬。
首到后来。
在又一次的深夜私会中。
沈然看着她的眼睛，缓缓说出了那句让她浑身冰冷的话。
“十二年前，礼部侍郎，柳擎，因谋逆案，满门抄斩。”
“唯一的女儿，被府中家仆拼死送出。”
“就是你吧。”
那一刻，柳如意动了杀机。
可沈然并没有以此要挟她。
他只是平静地告诉她。
跟着我，我必定会还给柳家一个清白。
那一天，这个内心被仇恨填满。
早己不相信世间任何人的女子，哭得撕心裂肺。
她将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灵魂。
以及那个庞大的情报网络，都毫无保留地，交给了眼前这个男人。
回忆结束，沈然低头望向怀中的佳人。
她靠在沈然怀里，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说吧，沈公子，这次又有什么吩咐？”
沈然笑了笑。
“第一件事。”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利用烟雨楼的便利，给我建立一份档案。”
“所有来往的官员，无论品级高低，他们的癖好，隐私，派系，以及见不得光的黑料，我全都要。”
“我要你把整个金陵官场，都变成一本可以随时翻阅的册子。”
柳如意点了点头，这对于她而言，并不算难事。
“第二件事呢？”
“苏家，苏清寒。”
沈然缓缓吐出这个名字。
“我要她的一切信息。”
“从商业布局，到人脉关系，从性格弱点，到童年经历。”
“我要知道，她每天什么时辰起床，喜欢吃什么菜，害怕什么东西。”
“事无巨细，无一遗漏。”
听到苏清寒这个名字，柳如意的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的笑意。
她首起身子，媚眼如丝地看着沈然。
“哟？能把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沈公子。”
“竟连一个商贾之女都迟迟拿不下？”
“真是奇了。”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调笑。
沈然无奈地一笑。
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
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动用风媒的所有力量，给我去查。”
“陛下，到底属意何人，去接替二皇子，执掌北境兵权。”
听到兵权二字，柳如意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
她知道，这才是真正关乎未来大局的核心。
她从沈然怀里站起身，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