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在沈然脸上。
脸颊剧痛,耳中嗡鸣。
沈然混沌的意识一下清醒过来。
眼前是古色古香的酒馆大堂,桌椅翻倒,碎瓷片满地。
伙计们抱着头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一群短褐打扮、腰挎朴刀的家丁将他围在中央。
为首的锦衣青年满脸横肉,手里掂着马鞭,正是动手的马家独子,马彪。
“沈然,你这个废物东西,还敢瞪我?”
锦衣青年,金陵城南豪强马家的独子马彪,用马鞭指着沈然的鼻子,唾沫横飞。
“你家老太爷把你这丧门星发配到这破酒馆,就是让你自生自灭的!你倒好,不好好当你的缩头乌龟,竟敢跟北境来的蛮子做生意!通敌之罪,你担得起吗?”
通敌?
属于这具身体的记忆涌入脑海。
几天前,几个衣衫褴褛、口音奇特的北地流民来酒馆吃饭,原主心善,多送了两个馒头。
就这么点事,竟被扣上了“通敌”的帽子!
荒唐!
可笑!
这不过是马家觊觎“醉仙居”这块临街旺铺,找的借口罢了。
沈然,沈家二房庶子,因母亲出身低微备受欺凌。
成年后被家族打发来管理这家酒馆,名为历练,实为流放。
一个随时可以被牺牲的弃子。
而现在,这具身体里的灵魂,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商业巨鳄,沈然。
“马少爷,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沈然抬起头,抹去嘴角的血迹。
他的声音不大,却很平静,在这剑拔弩张的大堂里十分突兀。
看客们都愣住了。
这个平日里任人欺辱的沈家弃子,今天怎么了?
挨了打,非但不求饶,还敢顶嘴?
马彪夸张地大笑起来。
“哟呵?废物还长骨头了?老子今天就说你通敌了,你能怎么样?”
他上前一步,俯视着沈然。
“识相的,就把这酒馆的地契交出来,再跟小爷我去官府走一趟,说不定还能留你一条狗命!否则,今天就打断你的腿,把你拖去见官!”
“见官?”
沈然也笑了。
那笑意很淡,却让马彪心里莫名一跳。
他忽然觉得眼前的沈然变了。
不再是之前的怯懦恐惧,而是一种让他说不出的沉静。
自己在他面前反倒像个跳梁小丑。
“马少爷,你确定要去见官?”
沈然不退反进,首视着他,一字一句地问。
“你凭什么说我通敌?”
马彪一滞,随即恼羞成怒:“那几个蛮子在你这吃饭,就是证据!”
“哦?”
沈然轻笑一声。
“敢问马少爷,大宁律法哪一条写了,招待北地口音的客人吃饭,便是通敌?他们是穿着敌军的盔甲,还是带着北境的兵器?”
“这”
马彪语塞。
“他们不过是几个逃难的灾民,我‘醉仙居’开门做生意,来的都是客。
按照马少爷的逻辑,这秦淮河两岸,但凡跟他们说过话、卖过东西的,岂不都是通敌?”
沈然的声音陡然拔高,清晰地传到每一个围观者的耳朵里。
“我大宁乃天朝上国,海纳百川。”
“若因口音不同便定为敌寇,岂不是将天下人都推向我朝的对立面?若此事传扬出去,让天下人如何看待我金陵,如何看待我大宁朝廷?”
“这等动摇国本、扰乱民心的大罪,马少爷,你担得起吗?”
一连串的质问,句句诛心,砸在马彪心上。
他本就是个仗势欺人的草包,哪里懂得这么多大道理。
被沈然这么一顶“动摇国本”的大帽子扣下来,顿时慌了神。
周围的看客们也开始议论纷纷,看向马彪的眼神都变了。
“是啊,这马家也太霸道了,就为个铺子,什么脏水都敢泼。”
“这沈家小老板说得有理,要是这么算,咱们可都危险了。”
马彪脸色涨成了猪肝色,又惊又怒。
他想发作,却发现自己被沈然的气势完全压制住了。
这个废物,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能言善辩。
还还这么吓人?
沈然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又逼近一步。
“其二,你说我通敌,可有证据?可有官府文书?”
“按我大宁律,捉拿嫌犯,需由三法司会审,出具海捕文书。”
“你马家,是要替代刑部,还是想架空大理寺?”
“你你血口喷人!”
马彪彻底慌了,冷汗顺着额角滑下。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沈然的语气没有起伏。
他扫视一圈噤若寒蝉的家丁,最后看着马彪。
“马少爷,今天你带人砸了我的店,伤了我的人,还给我扣上通敌的罪名,对我‘醉仙居’的声誉造成了巨大的损害。”
“现在,我们来谈谈赔偿。”
赔偿?
马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今天是来抢铺子的,反倒要他赔偿?
“你他妈做梦!”
马彪色厉内荏地吼道。
“不做梦。”
沈然摇头。
“今天这事,人证物证俱在。”
“你若不赔,我现在就去应天府击鼓鸣冤。”
“到时候,惊动了府台大人,就不是谈几两银子的事了。”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继续讲:
“到时候,要谈的,就是你马家私设公堂,诬告良民,意图侵占产业,藐视朝廷法度的大罪。”
“你猜,你爹会不会为了你,搭上整个马家的前程?”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马彪的心理防线。
他爹那张严厉的脸浮现在眼前,他毫不怀疑,事情真闹到那一步,他爹会亲手打断他的腿。
马彪的气焰一下就没了,脸色煞白,嘴唇哆嗦,一个字也说不出。
“怎么?马少爷不愿意?”沈然看着他。
“我我赔!”
马彪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很好。”
沈然伸出三根手指。
“三百两。桌椅、瓷器、伙计的汤药费,还有我的精神损失费。”
“三百两?你怎么不去抢!”
马彪尖叫。
“你可以不给。”
沈然的语气很平淡。
“那我们只有去公堂上,让府台大人评评理了。”
“”
马彪死死地盯着沈然,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可他最终还是服软了。
他咬着牙,对自己身后的管家吼道:“给他钱!”
管家苦着脸,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数出三百两,递了过去。
沈然接过银票,看都没看,首接揣进怀里。
“马少爷,以后欢迎常来‘醉仙居’喝酒。”
他微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沈然,今日之事,我记下了!”
马彪脸色难看至极,带着他那群垂头丧气的家丁,在一众看客们惊愕、嘲讽、钦佩的复杂目光中。
狼狈不堪地灰溜溜逃走了。
酒馆内,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盯着沈然,那个嘴角还挂着血,却几句话就逼走了马家恶少的人。
沈然没理会这些视线,他弯下腰,捡起一块碎裂的青花瓷片。
瓷片锋利,映出他那张清秀而陌生的脸。
大宁王朝
有意思。
他随手扔掉瓷片,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都愣着干什么?”
他拍了拍手,对几个伙计喊。
“打扫干净,准备开门做生意!”
伙计们一个激灵,连忙手脚并用地收拾残局。
而在街角茶楼二楼,临窗的位置,一个侍女低声开口。
“小姐,这个老板不简单。”
窗边,身着淡青色襦裙的女子放下茶盏,不置可否。
“是有些小聪明。”
“只可惜是个商贾,难登大雅之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