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少年阿榔(1 / 1)

王三不敢去接周仪这话,他只是不住地磕头,痛哭流涕。

周仪露出冷笑,随即站起身来右手再次挥出,

霎那间,一幅巨大光幕展现在众人面前。

面对这如同神迹的一幕,一众侍卫彻底愣住,

王三本人更是连哭泣都忘记,一双眼睛死死注视着面前光幕。

周仪没理会他们的反应,再次挥手加快了画面。

光幕中,一幅南国风情图缓缓浮现,

而直播间的无数网友,也沉浸在了这熟悉的光幕场景之内。

——

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正把独木舟拖上岸边,夕阳将海水染成橙红。

光幕中浮现出他的名字,少年叫阿榔。

远处,族人的船队正从深海归来。

“今天怎么样?”一个皮肤更黑的汉子走来,这是他的阿爸。

“抓到两条马鲛鱼。”

阿榔指着船底的鱼:“裂缝更大了,得找时间补一补。”

阿爸蹲下来,手掌抚过裂缝:“明天我带你去砍木棉树,新木头更耐蛀。”

他们正说着,岸上传来一阵喧闹。

几个穿着奇怪长袍的汉人正朝村子走来,为首的是个高瘦的中年人,虽然满面风霜,眼睛却亮得吓人。

“那是谁?”阿榔好奇地问。

“新来的丁学士,从北边很远的地方来。”

阿爸压低声音:“听说是个大官,被皇帝罚到我们这里来的。”

阿榔盯着那人看。

汉人来崖州的不少,大多是贬官或商人,个个愁眉苦脸。

这个丁学士却不一样,他正弯腰捡起一枚贝壳,对着阳光端详着,笑得像个傻老头。

几天后,阿榔补好船,划到离岸较远的海域下网。

收网时,他发现网特别沉,拉上来却只有几根海草和一块刻着奇怪图案的木片。

“这是什么?”

他擦拭着木片上的淤泥,上面刻着的符号像海浪,又像飞鸟。

“汉字。”

第二天,阿榔在崖州城里卖鱼时,杂货铺的陈老板告诉他:“这是个海字。”

陈老板是汉人,二十年前来崖州做生意,后来娶了本地女子,就留了下来。

他铺子里有许多汉人货物,包括几本泛黄的旧书。

“字有什么用?”阿榔问。

“字能记录事情。比如你抓到一条特别大的鱼,用字记下来,十年后都还记得它多大,什么时候抓的。”

陈老板在桌案上画了几笔:“看,这就是鱼字。”

阿榔盯着那些弯弯曲曲的线条,觉得比追踪鱼群还要难懂。

“你想学字?”陈老板问。

阿榔点点头。

“丁学士在椰林下开了学堂,免费教人识字,你去看看吧。”

阿榔真的去了。

他在村子外的椰林里找到了丁学士的“学堂”,其实只是几块当凳子的石头,一块涂黑了的木板。

十来个孩子坐在那里,大多是汉人商贾的子弟,也有几个像他一样的黎家孩子。

丁学士看到阿榔,笑着招手让他坐下。

那天教的是“天、地、人”三个字。

丁学士的声音像潮水般起伏,他不仅教字的写法,还讲字背后的故事。

“古人看见头顶的苍穹,创造了天字,看见脚下的土地,创造了地字。

而人,站在天地之间,顶天立地。”

丁学士边说边比划,孩子们听得入神。

阿榔用手指在沙地上一遍遍模仿,直到日落。

学字并不容易,阿榔每天天不亮就要出海打渔,回来后又要点补船、修补渔网。

只有午后短暂的时间,他才能跑到椰林学堂。

别的孩子用纸笔写字,阿榔买不起,就用树枝在沙地上画。

丁学士很快注意到这个总是迟到的黎家男孩。

有一天放学后,他叫住阿榔:“你叫什么名字?”

“阿榔,椰子的意思。”

“好名字。”

丁学士笑了:“我听说黎族人擅长用椰子做很多东西。”

“我阿爸会用椰子树干做最好的船。”阿榔自豪开口。

“每种文化都有独特的智慧。”

丁学士若有所思:“汉字只是一种工具,真正的智慧在这里。”

他指了指他和阿榔的脑袋。

随着时间推移,阿榔学会的字越来越多。

他不仅学写字,还从丁学士那里听到了许多闻所未闻的故事:

中原的王朝更替、丝绸之路的驼铃、诗人笔下的明月光。

“学士,海的那边真的有那么大的地方吗?”有一天阿榔问。

“比你想的还要大。”

丁学士望着北方,眼神复杂:“但这海南岛也是珍宝之地。

你看,这里的珍珠,这里的黎锦,还有你们造船的技艺,都是无价之宝。”

阿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然而好景不长。

一年后的某天,阿榔照常来到椰林,却发现学堂空空如也。

陈老板告诉他,丁学士被调离崖州了。

“为什么?他教得那么好!”

“朝廷的命令,谁也违抗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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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老板叹息道:“丁学士本想建一座正式的官学,让这里的孩子都能读书,可惜没能如愿。”

阿榔感到心里空了一块。

他走到曾经上课的椰林,那还残留着丁学士最后一天写的字——“晓看潮上瘴烟斜”。

“我想继续读书。”那天晚上,阿榔对父亲说。

父亲沉默良久,问:“读书能让你打到更多的鱼吗?”

“不能,但能让我明白更多事。”

“比如什么事?”

“比如为什么会有潮起潮落,为什么星星会移动,海那边的人过着怎样的生活。”

父亲摇摇头:“潮起潮落,看月亮就知道;星星移动,跟着它们就能找到鱼群;海那边的人过得怎样,与我们何干?

阿榔,我们是渔民,海就是我们的书。”

阿榔没有争辩,但心里种下了执念。

他问遍了崖州城里的汉人,想知道哪里还有学堂。

答案都一样,岭南没有官学,只有丁学士那样的私人学堂,而现在,连这个也没有了。

几个月后,阿榔的执念被现实慢慢磨蚀。

家里的船需要大修,妹妹到了出嫁的年纪需要嫁妆,这些都需要钱。

他每天出海的时间越来越长,打到鱼后还要走十几里路到崖州城里,卖个好价钱。

有一天,他在市场上听到几个汉人书生在讨论丁学士的诗文。

“听说丁公言在光州病逝了。”一个人说。

“可惜了一代文豪,最后葬在异乡。”另一人叹息。

阿榔愣在原地。

那个眼睛像星星一样亮的丁学士,已经不在了。

他恍惚走回村子,走到那片椰林。

几年过去,这里几乎看不出学堂的痕迹,只有那块黑板还孤零零地立着,上面的字迹早已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

阿榔蹲下身,用手指在沙地上写下一个“海”字,他学会的第一个字。

第二天清晨,阿榔和父亲一起把修好的船推入海中。

咸湿的海风吹来,带着他熟悉的气息。

“今天往西边去,那里的鱼多。”父亲说。

阿榔点点头,调整船帆的方向,独木舟破浪前行。

他忽然想起丁学士说过的话:“阿榔,字就像这浪花,看似消失,实则融入了大海。

知识也一样,看似无用,却已改变你对这世界的认知。”

船至深水区,阿榔放下渔网,朝阳完全跃出海面,将万物染成金色。

他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那是丁学士离开前送给他的《诗经》,

翻开已被海水浸得字迹模糊的书页,他轻声开口:

“海曰彼崖,舟子于归。知不可得,日日追之……”

他知道,这辈子很可能都会在这片海上打渔为生。

但有些东西已经改变,

当他看海时,不再只是看到鱼群和风暴,

他还看到了字里行间的广阔世界,看到了一个黎家少年,曾经短暂触摸过的梦想。

……

现实世界,燕京城某家酒店会议室内。

白泽安和一众学生望着直播画面中的一切,久久不语。

半晌,一个年龄稍大的学生终于转身望向他:

“教授,周仪展示的这位丁学士……该是那宋真宗的宰相丁谓吧,我记得他有过被贬崖州的经历,与苏轼类似。”

“所以……这一段也是参考了史实的,并不是凭空编撰的故事。”

另一个学生若有所思。

“我记得宋史里记载,丁谓是个阿谀奉承之辈,没想到在周仪直播里,展现的却是这样一个人……”

白泽安没有说话,陷入了沉默。

他知道,周仪这些哪是什么编撰的故事,这些,都是在岭南大地上曾真实发生过的一幕幕场景。

这一瞬间,他似乎也想起了曾在渝州农村,翻山越岭去学校的经历。

……

直播间弹幕,在短暂的沉浸之后,彻底爆炸。

“卧槽,原来苏轼之前,就有人在做这个事情了!”

“这丁学士也是好人啊,估计也是苏轼前面的官员吧?”

“承前人之志,继往开来!”

“我突然想起自己上小学的场景,虽然没这个黎族少年惨,但也差不多了……”

“现在能理解周大佬为什么要来杀王三了,他真的……今天必须死!”

“杀!周大佬!我们支持你!”

“杀!王三必死!”

“杀!”

少年阿榔的求学经历,似乎勾起了无数人的幼时回忆,

网友们的热情,最终化作了屏幕上铺天盖地、密密麻麻的统一文字: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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