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坤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慢腾腾地抬起右手,张开肥短的五指,在空中晃了晃。
李峰看着那五根手指,有些吃不准:“就五……五万?是不是……稍微少了点?恐怕不入他的眼。”
“什么五万,是五十万!”周坤哼了一声,
这个数字让李峰倒吸一口凉气,脸上不受控制地露出肉疼的表情,嘴角抽搐了一下:“五……五十万?区长,这会不会太多了?风险也……”
周坤直接瞪了李峰一眼,冷声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他毕竟是市委副书记,以前也做过县委书记,执掌一县。要是给少了,连他秘书那关都过不去,更别说能在他心里砸出点水花了。”
“要送,就得送个能让他记住,让他心动的数字!”
可看到李峰那副如同割肉般的难受表情,周坤又晃了晃手指,带着一种施舍的口气,说道:“行了,别摆出那副没出息的样儿。”
“这钱,不会让你白出。”
“区里那个滨河景观绿化提升工程,回头你找下面的人对接一下,想想办法,操作一下,给你做了。”
听到这个承诺,李峰一下就来了精神。
他脸上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立刻笑逐颜开,腰杆都挺直了几分,嘿嘿一笑。
“谢谢区长!谢谢区长栽培!我明白该怎么做了,您放心,一定办得妥妥当当!”
周坤口中的项目他早就打听过,标底起码五百多万。
李峰只是在心中稍微一算,这个项目上下打点、利润再分给周坤一部分,稳稳落入口袋的,小一百万还是能挣到的。
仅仅这么一个项目,这些日子投到李仕山身上的就赚回来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晨雾还未散尽。
有着大把空闲时间的李仕山,在市委大院跑了整整五圈,直到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才缓步返回办公室。
他刚走到门口,福进便迎了上来,手里拿着还冒着热气的豆浆和金黄酥脆的油条。
“书记,您回来了。早餐刚买来,还热着。”
一起进屋后,富进细心地将豆浆杯的封口膜掀开一角,插入吸管,又将油条整齐地摆放在铺了干净纸巾的小碟子里,连同擦拭手脸的温湿毛巾一并轻放在茶几上。
这一连串动作流畅自然,显然已是日常。
李仕山看着富进已经完全适应了秘书的角色,确实让他很是满意。
先是冲了个热水澡的李仕山,神清气爽地坐在沙发上,端起温热的豆浆喝了一口。
福进则是站在旁边,低声汇报今天的工作安排。
说到最后,富进的汇报的声音又低了许多,“书记,您回乡祭祖的消息才散播出去不久,昨天晚上就已经有好几个商人通过各种渠道联系到我,送上了他们的‘心意’。”
李仕山正准备咬油条的动作为之一顿,随即将油条轻轻放回碟中,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后,这才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笑容。
“哦?都有谁?送了多少?”
福进显然早有准备,立刻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笔记本,翻开一页。
他一连报了好几个在安市商界颇有名气的名字,说到最后的时候,语气不自觉地加重了些许。
“……目前一共收到礼金六十八万。其中……李峰送的最多,五十万。”
“五十万……”李仕山轻轻重复了这个数字,身体向后靠进松软的沙发背里,沉默了片刻。
此刻清晨的阳光正好透过窗户,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李仕山轻轻吁出一口气,那叹息里混杂着一丝嘲讽。
当了官……这钱来得真是容易啊。
自己只是放出一点风声,做出一个模糊的姿态。
这些嗅觉敏锐、善于投机的商人就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蜂拥而至,迫不及待地将大把大把的钞票奉上。
多少官员就是倒在这一步上。
片刻的恍惚与感慨过后,李仕山眼神恢复了清明,平静的嘱咐道:“还是老规矩。所有人员、金额记录清楚,整理好。”
“好的,书记。”福进应道,见李仕山已用完早餐,便手脚利落地收拾好茶几,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办公室内重新安静下来。
李仕山踱步到宽大的办公桌后坐下,略一沉吟,拿起了手机拨通了富时的号码。
电话响了两声便被接起,那头传来富时有些沙哑的声音。
看样子,富时应该是又熬了通宵。
他上任这些日子以来,可以说是披肝沥胆,将纪检系统好好的整理了一番,做出了不少成绩,稳住了局面,站稳了脚跟。
李仕山听到那边的声音后,嘴角微扬,语气轻松地说道:“富书记,这么早打扰您清梦,不好意思啊。”
富时在那头哼笑一声,调侃道:“呵呵~你小子,听你这口气,怎么感觉压根没有不好意思的意思呢?”
富时显然不吃他这套,直接切入正题:“行了,少来这套。说事吧,这么早打电话,肯定不是找我闲聊的。”
“是这样……”李仕山收敛了笑意,身体微微前倾,将这几天的情况,包括哪些商人、具体金额,尤其是李峰那笔五十万的巨款,清晰而简洁地汇报了一遍,
最后说道:“富书记,您看这些东西,我是直接送到省委,还是先在我这儿留着?”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显然富时在快速权衡。
几秒后,富时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晚点联系一下廖启明,我这边会先给他交代一下。”
廖启明,现任安江市纪委副书记。
李仕山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这个人的相关信息。
他快速思索着,记忆里似乎没有关于廖启明的明显负面消息。
只不过,李仕山对于整个安江官场原有的官员都不放心,他太清楚,几年后的反腐风暴里,多少人锒铛入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