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青宗,后峰石室!
玄青宗宗主李伯然,察觉师叔李善风出手襄助后,心神稍定,旋即凝神聚意,全力应对那煌煌天威——元婴雷劫!
护身法咒如流水般自其口中诵出,层层叠叠的法术护盾光华流转!
珍藏多年的护体法宝亦被一一祭起,环绕周身,宝光熠熠,与天穹垂落的毁灭之力相抗。
“轰隆——!!轰轰——!!!”
“轰隆隆——!!!”
玄青宗上空,电蛇狂舞,雷龙奔腾!
那震耳欲聋的雷音,仿若太古神只擂动战鼓,声浪滚滚,沛然莫御地向四方席卷。
山下观礼的众修士,无不骇然色变,纷纷运转真元法力护住双耳。
可怜那些修为尚浅的炼气期弟子,反应稍迟,耳鼓登时破裂,鲜血蜿蜒而下!
“轰!轰轰轰——!!!”
众人仰望苍穹,只见道道粗如殿柱的劫雷撕裂长空,悍然劈落!
那景象,直如天公震怒,欲以雷霆涤荡凡尘。
煌煌天威之下,不少修士道心为之所夺,悄然生出裂痕,念及自身未来渡劫之景,已是面如金纸,冷汗涔涔,道心几近麻木。
石室之内!
当最后一道、亦是威力最盛的一道劫雷消散,李伯然顿觉五感尽失,天地归于一片混沌死寂!
“此便是师叔所言心魔劫至?” 他心头微沉,默然低语。
不知沉沦于这无光无声、无嗅无味的虚妄之境多久了,忽闻身后传来一声苍老而无比熟悉的呼唤!
李伯然闻言,身躯剧震,如遭电亟!
他缓缓站起,艰难转身,只见一位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老道,含笑立于眼前。
“师师父?!!!”
望着那魂牵梦萦的身影,李伯然喉头哽咽,双目瞬间赤红,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声颤抖的呼唤。
他再也按捺不住,疾步上前,“扑通”一声重重跪倒!
双臂紧紧抱住老道双腿,十指死死攥住那熟悉的道袍下摆,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根根发白。
指尖传来的、那无比真实的衣料触感与温润体温,竟让李伯然生出一种近乎怯懦的惶恐——他不敢抬头,唯恐一抬眼,这幻梦便如泡影般消散。
老道微微俯身,枯瘦而温暖的手掌,带着无限的慈爱与怜惜,轻轻抚上李伯然的头顶。
目光在其发间几缕刺眼的白霜上停留片刻,终化作一声悠长叹息!
“然儿汝这些年受苦了!”
跪伏在地的李伯然,强忍心中翻江倒海的酸楚与孺慕之情,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弟子弟子不苦能能再睹师尊慈颜心中甚喜甚喜啊” 话语断续,已是泣不成声。
许久,感受着头顶那温暖的手掌缓缓移开,李伯然才敢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
恰在此时!一声饱含怒意与失望的厉喝,如惊雷般自身后炸响!
“伯然!汝在作甚——?!”
李伯然闻声,悚然回首!
只见师叔李善风那苍老佝偻的身影,正拄着一柄残剑,勉力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一双浑浊老眼死死瞪着自己。
“老夫不惜燃尽寿元,为你这孽障求药炼丹,助尔结婴!”
李善风左手拄剑,右手颤抖着指向那依旧雷光隐现的苍穹,怒其不争,字字泣血!
“尔便是这般报效宗门?!这般糟践老夫心血?!”
李伯然顺着师叔枯槁的手指望去,悚然惊觉头顶劫云未散,毁灭的气息依旧高悬!
刹那间,前尘往事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李伯然望着雷云,喃喃:“雷劫?此乃吾之天劫?”
“对!吾在渡劫,吾当成就元婴,擎起玄青道脉万钧之重!”
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决绝,瞬间驱散了心头的迷惘与软弱!
李伯然猛地回头,欲提醒师父速离险地,然而身畔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师父半分踪影?
“师父?!”
李伯然见状,心神大乱,几欲崩溃!耳边却再次传来李善风那夹杂着怒骂与痛心的嘶吼!
“师父?哈哈哈痴儿!汝师父的尸骨,早在寒潭深处泡得朽烂了!”
“兔崽子!是不是要老夫当场兵解,魂飞魄散给你看才甘心?!”
话音未落,远处的李善风似乎怒极攻心,拄着剑刚想迈步,便“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身形摇摇欲坠。
谩骂声、痛斥声、吐血声种种幻音交织缠绕,如魔音灌耳,疯狂撕扯着李伯然的神魂。
他死死咬紧牙关,双目紧闭,盘膝跌坐!
将全部心神死死钉在那仅存的一丝方寸灵台之上,任它外界天崩地裂,我自岿然不动!
不知又熬过了多少岁月
当李伯然再次睁开双眼,眸中已是一片澄澈明净,再无半分迷惘。
他抬头凝视着那缓缓消散的劫云,眼中精光一闪,豁然起身!
整肃衣冠,朝着远处那拄剑吐血、怒目而视的“师叔”幻影!
李伯然无比郑重地躬身,深深一揖到底,口中轻唤,饱含无尽感激与悲怆!
“师叔!!!”
下一刻!
一股磅礴浩瀚、生生不息的气息,如旭日东升般自李伯然体内轰然爆发!
那属于元婴真君的威压,瞬间弥漫开来!
远处那“师叔”李善风的身影,连同整个心魔幻境,如同被风吹散的青烟,丝丝缕缕,消散于无形。
山下翘首以盼的长老与弟子们,骤然感应到后峰之巅升腾起另一股强大无匹的元婴气息,顿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恭贺——!!!宗主证道元婴,位列真君——!!!”
声浪如潮,响彻云霄!!!
然而,刚刚现身于峰顶霞云的李伯然,脸上却无半分喜色。
其灵识如潮水般瞬间扫过整个玄青宗,却寻遍不着那缕熟悉的、枯槁却坚韧的元婴气息。
李伯然目光如电,冷冷扫过宗门之外,那几道如饿狼般逡巡窥伺的元婴修士身影。
沉默良久,才压下心头翻涌的悲恸与怒火,声如金铁交鸣,传遍四野!
“本座今日证得元婴!三月后,玄青宗将举行真君大典!”
“望——诸!位!同!道!届时前来观礼!” 最后四字,一字一顿,隐含无尽威压与警告。
言罢,身影倏忽消失。
待将宗门一应事务匆匆交代于诸位长老后,李伯然便化作一道流光,径直飞向后山深处那座熟悉的——万化峰。
万化峰顶,小竹屋依旧清幽。
李伯然行至门前,目光倏地凝住——一枚散发着微弱却熟悉的元婴气息的玉简,静静躺在门槛之外。
那气息,正如同师叔燃尽的生命之火,在风中飘摇,行将熄灭。
“师叔!”
李伯然心头大恸,一步抢上,五指如钩,紧紧握住那枚尚带余温的玉简!
体内浩瀚的元婴真元,毫无保留地疯狂注入其中!
玉简微光闪烁,师叔李善风那熟悉而疲惫的声音,带着一种看透生死的淡然与深藏的遗憾,缓缓流淌而出!
“伯然师侄贫道一生行事,但求俯仰无愧于心,慎始慎终,何须人解?”
“然天道昭昭,仙路争锋,胜者登仙,败者归尘此乃定数,强求不得!”
“云巅之上,大能者可摘星揽月,逍遥无极!而如吾辈这般樊笼困兽,纵有凌云之志,终是徒困方寸之地憾矣!憾矣!”
“此山河万里,星海无涯贫道已无缘得见矣”
“伯然汝既已登临元婴便替贫道好好看看这天地罢”
玉简之后,便是李善风穷尽毕生心血,对元婴期修行关窍的倾囊相授,以及对宗门隐患、万壑谷秘辛的殷殷嘱托
言至末尾,那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带着浓得化不开的遗憾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唉终究终究是未能亲眼见你结婴成功”
“贫道这残身便葬于这万化峰竹屋之侧罢”
过了许久!
余音袅袅,终归寂灭。
只留下李伯然一人,紧握着那枚已彻底失去光泽的冰冷玉简,孤身伫立于萧瑟山风之中,泪落无声。
蓝星夏国,饶州,无名山坡。
暖阳慵懒,微风和煦。
一处绿草如茵的小山坡上,一个约莫八岁的牧童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大树荫下,睡得口水横流,鼾声微作。
不远处,一头老黄牛甩着尾巴,慢悠悠地啃着青草,惬意地驱赶着扰人的蝇虫。
“嗯?!”
牧童猛地一个激灵,直挺挺坐起身来,茫然四顾,口中兀自梦呓般嘟囔!
“这这是何处?贫道竟未身死道消?”
他下意识地扭头环顾,目光触及远处那头悠闲嚼草的老黄牛。
这一声悠长憨厚的“哞”,既熟悉得如同每日三餐,又陌生得恍如隔世!
牧童那混沌一片的脑袋瓜子,仿佛被这牛叫声硬生生撬开了一道缝隙,透进一丝清明。
“咦?我我这是睡着了?”
牧童使劲用两只小脏手搓揉着自己的脸颊,试图把脑子里那团乱麻理清楚。
“方才是做了一场大梦?好生古怪的梦!”
梦中那长达数百年的经历——玄青宗、李善风、元婴劫、燃寿炼丹、身死道消
一幕幕,一桩桩,清晰得如同亲身经历,真实得令人心悸胆寒!
那金丹真人的法力,元婴修士的威压,寿元燃尽的枯竭感种种体验,绝非一个八岁放牛娃所能凭空臆想!
可眼前这青草、这老牛、这暖阳、这沾着泥巴的破草鞋又实实在在,触手可及。
刚刚那一声牛哞,如同当头棒喝!
让他记起了自己名叫顾阳山,是山下落山村的放牛娃,今日是来这山坡放牛的。
可那梦中数百年的沧桑阅历与这短短八年的稚嫩记忆,此刻如同两股汹涌的洪流,在他小小的脑袋里猛烈地碰撞、交融、撕扯!
他呆呆地望着那头甩着尾巴、悠闲反刍的老黄牛,小脸上写满了困惑与惊疑,喃喃自语!
“乖乖这到底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哪个才是真的我?是放牛的顾阳山?还是那个烧命炼丹最后嗝屁的李善风?”
“又或者两个都是我?”
他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小眉头皱成了疙瘩:“哎呀呀!这可比我家老黄牛走丢了还让人头大!”
小小的牧童坐在山坡上,望着吃草的老牛,陷入了人生“或者说,两辈子”第一次深刻的哲学迷思。
阳光洒在他困惑的小脸上,一半是懵懂童真,一半是历经沧桑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