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4章 ——白帝城
离开杨氏木宅后。
苏尝便与小宝瓶一起来到了彩衣国国都。
在入城的城门口,许多人都在使用崭新的户籍谱牒。
其实不止是彩衣国,凡是加入在老龙城举起的大旗下的昔日王国,如今都已或深或浅染印上了两个字——共和。
用不著刻意询问,苏尝就找到了渔翁先生如今宅子的所在地。
是一条在秋雨时节格外静謐的小巷。
在红衣少女叩响门环。
很快走出一位神色木訥的瘦高少年。
见到了苏尝和李宝瓶后,少年犹豫不决,似乎不敢確定苏尝和他们的身份。
还是苏尝率先打招呼道,“赵树下。”
少年惊喜道,“苏先生,是您啊,我没认错!”
苏尝笑著点点头,又给他介绍了一下身边的红衣少女,“这位你可以喊她李姐姐,或者宝瓶姐姐,和我一样都是齐先生的学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赵树下闻言微微一怔,隨后看向李宝瓶,脸上露出几分认真道,“我妹妹可喜欢那本《宝瓶问题集》了,只要有空就看。
在她的心目中,宝瓶姐姐早就已经是天下第一位女夫子了。”
这敬仰的话说的很直白,却也很诚恳,显然发自內心。
这把一向洒脱的红衣少女都听的有些不好意思的摆了摆手,“我只是刚写了一点点自己了解到的东西,距离传道授业解惑还远著呢,她喜欢就行。”
言谈间,赵树下领著苏尝与小宝瓶一起走向宅子后院。
路上,苏尝打量著眼前的高瘦少年。
当年那个只靠一口气死死护住妹妹的他,现在已与裴钱同样处於武夫第三境。
但是与隨时可以突破的裴钱不同的是,赵树下离破境明显尚有不短距离。
不过虽然赵树下並非裴钱那种一眼就能看出不凡天赋的绝佳武学胚子。
苏尝还是很欣赏他身上那份虽不甚浓郁,却胜在极为纯粹的拳意。
能有这份勤能补拙的拳意,看来这些年里,赵树下“偷学”去六步走桩后,就从未有过一日懈怠过。
而且虽然陈平安没有提及过,但苏尝推测,同在都城的对方肯定指点过高瘦少年。
毕竟两人身上显露的韧劲如出一辙。
看来自家大掌柜也有了自己在拳道上的徒弟人选。
想到这,苏尝乾脆笑问出声道,“当初教你的那个拳桩,陈平安让你打完十万遍了?”
赵树下有些赧顏,挠头道,“按照苏先生的说法,一遍算一拳,这几年,我没敢偷懒,但是走得实在太慢,才打完没多久。
“”
苏尝问道,“可曾有过对敌廝杀?”
赵树下摇头,有些不好意思道,“还不曾。”
苏尝倒也没意外。
若是赵树下有过多场生死一线的磨礪,拳意嫻熟,出拳就会越来越快,这几年下来,怎么都不该刚打完十万遍。
没有经过生死,就只能是缓缓出拳,滴水穿石,拳桩自然很难走得快起来。
但是这种慢,苏尝觉得还挺適合赵树下的。
拳意在身,就像老嬤嬤递过来的那碗酒,只要端得平,慢慢沉淀,酒水怎么都跑不掉,点点滴滴,只会越来越越纯。
赵树下带著苏尝与宝瓶到了僻静后院。
那里有个儒衫老人和一位眉眼灵秀的少女並肩站在檐下。
远远的赵树下就朝他们喊道,“苏先生来了!”
两人同时望了过来。
苏尝先是朝老人笑道,“见过渔翁老先生。”
然后又望向岁数刚刚能算是少女的赵鸞,“鸞鸞,好久不见,长大了。” 满头白髮的老儒士望著苏尝,一时间竟不敢相认。
一別经年,当年那个少年的模样早已在记忆里模糊,化作心河深处一尊朦朧的高大神像。
他实在难以將眼前这身材修长、容貌清俊的年轻男子,与旧日那个少年的轮廓重合起来。
倒是当年那个“鸞鸞”,满脸泪水,哭哭笑笑的,嗓音微颤喊了一声苏先生。
对於苏尝,她如何感激都不为过。
这些年来,修行路上的所有枯燥、磨难和委屈、开心,她都会想起当年那个把她从黑暗中给拉回来的少年人。
哥哥赵树下总喜欢拿著个笑话她,她隨著年纪渐长,也就越来越隱藏心思了,省得哥哥的调侃越来越过分。
赵树下性情沉闷,也就在无异於亲妹妹的鸞鸞这边,才会毫无掩饰。
四人一起坐下,在古宅那边重逢是喝酒,在这边就是喝茶了。
茶水中孕育著丝丝缕缕的灵气,这也是为了赵弯的修行,渔翁先生特意买的灵茶。
修道之人想要在境界上行走越顺,衣食住行方面就越是消耗金山银山。
没有人支持,一般练气士想要支撑的起其中费很难。
就比如当年春水秋实两姐妹,在打蘸山渡船上打工多年,都捨不得买一颗渡船免费提供给贵宾的长春橘尝尝鲜。
对於当年曾一起胭脂郡城內斩妖除魔的渔翁先生,苏尝唯有敬重,否则当初也不会將赵树下和鸞鸞託付给老人。
看得出来,老儒士对待变鸞和赵树下,確实也不负所托,两个孩子都照顾的很好。
说起来苏尝还有些过意不去,当初自己的託付,或许给老先生还留下了不小的压力和困扰。
想到这,苏尝喝了口热茶,开门见山道,“吴先生,听杨氏夫妇说彩衣国有修士想要收取鸞鸞为弟子?”
吴硕文点了点头,有些无奈道,“若是那位大仙师真有心传授仙法给鸞鸞,我便是再不舍,也不会坏了鸞鸞的机缘。多学一点本事,总共是好的嘛。
只是这位大仙师之所以执意弯弯上山修道,一半是看重鸞鸞的资质,另一半————唉,是因为他那个品行极差的浪荡嫡子。
对方在彩衣国京城一场宴会上,见著了弯弯,从此就————算了,这般腌臢事,不提也罢。
眼下陈尚书,哦,对,现在应该是陈厅长正忙著梳理周围十数国山上势力来著。
我实在不想因为这件小事,就劳烦他大动干戈,不值得。
而且朦朧山还算是彩衣国附近比较大的山头,一个处理不好,容易让其他摇摆不定的修行者跟著给商行徒添麻烦。
我打算带著弯鸞和树下,一起离开宝瓶洲中部往南边的大本营走。这彩衣国在內十数国,不待了便是。”
苏尝没说话,只是转头看向那个匆匆而来,脸有倦色的青年。
陈平安对苏尝就是耸耸肩,他们两人熟悉到这份上就省去了诸多寒暄。
对李宝瓶打了声招呼后,陈平安直接开口道,“朦朧山跳出来噁心人,是因为他们顺利傍上了大驪宋氏一位实权武將。
对方向朦朧山山主吕云岱许诺,只要撑起反旗,事成之后,就有望成为下任彩衣国国师。
在其中帮著牵线搭桥的是吕听蕉,那个瞧上鸞鸞的“浪荡公子哥”,属於真人不露相了。
没猜错的话,朦朧山那边应该设好了埋伏,等我或者隋右边撞进去呢。”
话音刚落。
苏尝嘆了口气,“隋右边是不是没听你说完,就去了?”
陈平安一愣。
苏尝从怀中取出一副画卷,丟入一颗金精铜钱。
隋右边从画卷中走出。
陈平安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隋右边淡然道,“杀人不成反被杀,就这么回事。以后我会老老实实听你说完。”
隋右边哪怕在画卷中死后復生,身上还带著浓郁的杀气。
由此可见,她在朦朧山那边,与人大战了一场。
就是不知道朦朧山上的人,还是大驪那边的。
苏尝问道,“杀你的人的名字是?大致修为是?”
对於苏尝的问话,隋右边就没有那么高傲了,她有些懊恼的道,“实力不清楚,我让他別挡路,他隨手就把我打回来了,临死前好像听他说,他姓郑。”
苏尝想了想,撇了撇嘴看向陈平安道,“你猜错了,这是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