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章 ——神道
在黄天道人真身沉默间。
苏尝微微弓腰，再次递出一拳。
拳风呼啸，与反手砸来的魁梧老者之拳悍然对撞，双双砸落在这片佛国小天地的城池之中，激起漫天烟尘。
苏尝眯起眼眸，体內那口纯粹真气的流转悄然加速。
人身小天地內，山河万里隨之震颤，天上雷电交织轰鸣，大地轰鸣不止。
如果说先前双方尚在练手热身，那么此刻城池中对时的两人，已然开始展露几分真本事。
魁梧老者在递拳之时，右边胳膊上边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金色符文字，竟是鐫刻在肌肉之下的白骨之上。
文字內容，既有一篇篇仙家道诀，也有一部佛家典籍，更有各种失传已久的远古符图。
老者的整条胳膊，就像被炼化为一条白骨山脉。
而那山崖石壁之上，榜书崖刻无数，如仙人符篆，用以坚韧山体，稳固峰峦，最终使得一条手臂，就是一条龙脉。
此外皮肤血肉筋脉，反而像是一些可有可无的附庸。
他挥舞著如龙脉起伏的胳膊砸向青衫年轻人。
以拳对拳的轰然巨响中。
苏尝如流星般被砸入一堵高大城墙，深陷其中。
他手肘发力，撑开碎石，硬生生將自己从墙壁中“拔”了出来。
从废墟中走出的青衫身影，开始在街巷间游走，刻意避开城中人群密集之处。
然而魁梧老者所化的白虹却乾脆利落得多，每一次衝击皆是直线，如影隨形，直扑那道如游鱼般乱窜的人影。
所过之处，建筑崩碎炸裂，烟尘冲天。一旦被老者拳锋击中，苏尝往往便如炮弹般倒飞数百丈，在城內硬生生“凿”出一扇扇巨大的门洞。
反观老者，即便硬挨苏尝一拳，也多是身形微晃，旋即就能还以顏色，拳势丝毫不减。唯一让老者感到异样的是，苏尝始终在反覆使用三种拳招。
更让他惊疑的是，对方竟似在临阵磨枪，试图在生死搏杀中將这三招拳法强行融合！
从最初的生涩滯碍，到逐渐的流畅圆融，拳招衔接间的进步肉眼可见。
这令魁梧老者难以置信。
临阵练拳，乃武学大忌，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復。
且自创拳法，尤其对山巔境、止境武夫而言，谈何容易？
若只是將几招拳法拼凑成一个四不像的“新拳”，不得其法，便是鸡肋。
然而，在老者稳占上风的连绵攻势下，他却敏锐地察觉到苏尝那渐趋纯熟的新拳，透著一股非同寻常的意味。
那拳法不仅愈发流畅，其中那份柔中带刚、如附骨之疽的拳劲更是难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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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被苏尝连续砸中额头与胸口后，老者体內几处关键气府竟剧烈翻腾起来。
更令他心惊的是，那条篆刻符篆的臂膀上，数百个金色文字与数张符图，竟在一瞬间光芒黯淡，如灰烬般飘落！
一丝警惕在魁梧老者心中升起。
对方这雏形初具的拳法，竟隱隱透出了几分“我即神”的神到境气象！
魁梧老者眼神一厉，抓住一个破绽，势大力沉的一脚將青衫年轻人端得倒飞百余丈。
年轻武夫的后背如犁耙般铲过地面，最终狠狠撞穿一处僧院的墙壁，在墙外大树下才以手肘抵住树干，堪堪稳住身形，嘴角溢出一缕鲜血，沿著这条被强行“开闢”出的狼藉道路，魁梧老者缓缓步，从那墙壁窟窿中走出。
他无视沿途哀豪的僧眾，目光如电，死死锁住树下的身影，沉声问道，“你这拳，是自创还是他创？”
如果不是这融合后的拳招，神意还不够圆满，真是天下一等一的好拳，堪称世上罕见。
苏尝抹了抹嘴角的鲜血，“一半一半，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刚才使用的三种拳法，分別是撼山拳、从前世带来的太极拳，以及当初在武道山峰上挨的十一境武夫的一拳。
这三种拳法，皆是他打磨已久的根本。
撼山拳是他最早修炼的拳法，最近顾祐还亲手帮他捶入了神意，演示了撼山拳在神到境的气魄。
哪怕顾祐的拳法没有兵家初祖高，其中我辈敢於撼天地的拳意却丝毫不弱，而且与苏尝的本心极为契合。
至於兵祖的那一拳，之前就嵌在苏尝的人身山河之中，化作大山將他的武道金龙死死镇压。
而苏尝在藕福地之中反反覆覆，只演练和雕琢那一拳。
从丝毫反抗不得，到最终將之雕琢成了金龙口衔的那颗驪珠，化为己用。
至於太极拳，不仅有著前世记忆带来的亲切感，更在落魄山二楼竹楼的崔诚手下，逐渐熟练。
此刻，在这拥有小天地加持、半步神到的强敌带来的生死压迫下。
苏尝以自身精神灌注的太极拳意为底，正疯狂地將顾祐撼山拳的神意与十一境拳印的磅礴伟力，强行纳入那幅在人身小天地中逐渐清晰的太极阴阳鱼图中！
许多武夫困於神到境门槛，难就难在无法寻得契合自身的纯粹真气流转路径，那路径便如一部繁复晦涩的仙家道诀。
而此刻，苏尝凝视看人身小天地中那幅愈发清晰的阴阳鱼图谱，心中一个念头无比强烈。
他几乎就要触碰到那条独属於自己的—
通天神道！
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紧迫感的老者，脚下骤然交织出刺目雷光，如踏两座狂暴雷局，身形瞬间消失！
这看似拳法的步罡，效果却等同仙家缩地神通。
下一刻，他已鬼魅般出现在苏尝身前，右手五指如鉤，带著沛然巨力狠狠按住其额头，同时左拳如奔雷般迅猛递出，直砸对方咽喉处！
自创也好，学拳也罢，作为止境武夫，谁不会？
这一拳，正是他模仿苏尝的神人擂鼓式。
他右手五指如鉤，死死按住青年额头。
虽说自身也被苏尝反击的时候拳头打的如撞到飞速旋转的磨盘，五官渗血，虎口裂开，魁梧老者左手依旧出拳不停。
他倒要看看，自己这份一鼓作气的拳意，对方又能够扛下几拳。
到底是自己的拳意先断，还是对方的体魄率先出现崩裂跡象。
无论如何，他绝不允许这青衫年轻人的武运，在他手下不减反增！
眨眼间，老者已连递十九拳！
两人身形在狂暴的衝击下飞速远离一片狼藉的佛城。
其间苏尝曾三次骤然加速试图“撤退”。
但老者如骨之姐，速度与之持平，如同戏耍猎物的猛兽。
直到老者站定，第一次更换纯粹真气。
双方已远离城池数百里。
苏尝如断线风箏般，狠狠摔落在这片佛国最高的那座巍峨大山之前。 魁梧老者嘴角扯出一丝狞笑“离著一香燃尽，差不多还有一刻钟。你，还行不行？”
苏尝缓缓站起身，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徐徐吐出，一股枯败死寂的气息隨之排出体外。
他整个人仿佛卸下了千钧伽锁，气质陡然一变。
前不久刚见过顾祐为自已演示撼山拳最高神意的青衫年轻人，轻轻將手握紧，“不管是拳法高度，还是立意，你都实在很难跟半个神到般配。”
老者双臂环胸，笑道，“就算这样，打你不是绰绰有余？”
之所以这么说，老者觉得自己可没有真正倾力出拳。
有小天地之力源源不绝加持，他自信可以无休止地挥霍力量。
只是担心打得兴起收不住手，在將这年轻人打得跌境，散逸武运之前，就直接將其打死了。
苏尝微微一笑，闭目调整呼吸与此同时，在他那方人身小天地內，景象剧变！
武道金龙口衔的那颗晶莹驪珠，如点晴般，骤然坠入代表撼山拳的阳鱼眼中！
而顾祐捶入他体內的撼山拳神意，则化作一枚漆黑的墨珠，沉入另一侧的阴鱼眼！
苏尝自身的武道金龙豌游动，龙躯化为分割阴阳的玄奥线条，將这两份截然不同却又同源撼山的武道神意平衡其间。
隨著金龙身躯的游弋，两种武道神意化作的阴阳双鱼开始缓缓转动。
白色的驪珠与漆黑的墨珠在追逐间越转越快！
两仪生四象，四象化八卦，万象归於一念！
当苏尝骤然睁眼，其气势已攀升至前所未有的巔峰！
魁梧老者心头警兆狂鸣，想也不想便疯狂向后飞掠！
他身形如电，瞬间越过那座最高的山峰，直退到数百里外才猛然停住，惊疑不定地回望。
就在他停步欲探查苏尝状態的剎那一那道青衫身影，修忽凭空消失！
为递出这一拳，在前冲的瞬间，苏尝甚至迅疾地扯下了身上那件碍事的青衫外袍，甩脱了脚下的鞋子，將它们隨手拋向空中。
在身形即將撞上拦路的那座巍峨佛山的之际。
他没有绕路，只是拧腰、沉肩、送臂一一悍然出拳！
模仿他神人擂鼓式的魁梧老者永远不会明白。
天下拳招，终究是死的。只有递拳之人，才是活的！
只要一息尚存，像他、像顾祐、像崔诚这般的纯粹武夫，无论眼前站著谁家天老爷，便是三教祖师亲临一也敢出拳不退！
孙道人瞳孔微缩，眯眼站定，下意识抓紧了腰间长剑。
张脚真身的鬢角髮丝被无形的力量疯狂拉扯，他脸色微变，喃喃自语，细若蚊蝇，“
—这—”
不远处，满地的金莲仿佛被无形的狂风吹拂，齐刷刷地向一侧倒伏飘散！
大山之后，那同样將拳意催至巔峰的白髮老者，猛然间双目圆睁！
因为眼前那座立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巍峨佛山一一不见了！
不，不是不见，而是在那匪夷所思的一拳面前，被彻底贯穿、粉碎、抹平！
此拳太过古怪，轨跡莫测，更裹挟著锁定乾坤的意志，註定避无可避！
在硬扛此拳的前一瞬，张脚的这具化身毫不犹豫地为自己披上了一副光华流转的古老甲胃。
他心知肚明，仅凭这半步神到的武夫体魄，若无外物依仗，恐怕接不下这石破天惊的一拳！
远处，孙道人转头望向身边的张脚阴神，笑著打趣道，“张脚道友，你还是有点家底的。”
拥有一个有序的传承，有一点好，就是见识广。
身为观道观当代的观主，孙怀中根本不用翻阅那些吃灰万年的秘档，就可以轻鬆看出那位魁梧老者身上披掛的甲胃大道根脚。
其来歷相当不俗。
是以远古天庭五至高之一的披甲者身上那件甲胃作为原型。
由那十二高位神灵之一的铸造者，在得到火神和水神的许可后，採擷日精，用光阴长河作为淬链之水，精心仿造製作出的三件被视为次一等真跡的神甲之一。
眼前这副，是与郑大风前身披掛的那件神人承露甲“大霜”，並列的三种兵家宝甲的“祖宗”经纬甲。
张脚阴神脸上泛起一阵苦笑。
这件宝甲，可是他压箱底的手段之一。
原是莲天下的收藏，是世尊看在张脚曾凭真本事贏过一场三教辩论，又主动弃道投佛的份上，才拿出作为奖励，让他收入囊中的。
只可惜缝补多年，只因为张脚不擅炼造，始终进展缓慢。
结果今天这么一场，估计又要被打回原形了。
这场中，魁梧老人看著那个从倒塌的山峰中奔掠而出，拳罡不减的青年，不由得感嘆道，“真不是人。”
下一刻。
拳至！
那件光华璀璨的经纬神甲，如同遭遇重锤的琉璃镜面，寸寸崩裂！无数蕴含看恐怖能量的碎片，如同亿万道流星激射而出，將周遭扭曲的空间割裂出道道漆黑痕跡！
披甲的老武夫身形如断线风箏般倒飞，却並非一条直线。
只因他所经过之地的空间，被猛烈的拳罡砸的如稚童隨意揉捏褶皱的纸团，扭曲摺叠，方向错乱顛倒。
熙尺可为天涯，千里只在方寸。
这使得白髮老者的身形，如同被困在竹筒中的琉璃珠，在混乱的空间褶皱里疯狂弹射、翻滚、衝撞，轨跡诡异难测。
终於，当魁梧老者耗尽气力强行稳住体內几欲崩溃的山河气象时。
他低头看向身上一一那件威名赫赫的经纬甲已然支离破碎，惨不忍睹。
烟尘缓缓散尽。
白髮老者嘴角不断渗出殷红血丝，尤其整条右臂，肌肉几乎尽数崩裂，白骨森然可见，其上符篆文字更是黯淡无光。
此刻他不得不承认苏尝这一拳，有点重。
老人身上那些支离破碎的宝甲悉数剥落。
张脚心疼不已，好不容易才將这具远古神甲，修到可以披掛在身的程度，再想要恢復原貌，又不知道要猴年马月了。
只是苏尝却根本没有给他机会去修。
这个青衫年轻人抬手虚抓，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笼罩天地，將那些四散激射的破碎甲片强行拘束、聚拢！
最终，连同老者身上剥落的残片，在他掌心凝聚成一颗光芒尽失、布满裂痕的兵家甲丸，被他牢牢握在手中。
魁梧老者抬起手，抹掉满脸血污，抖了抖手腕，將那些血水摔落在地。
在重新消散於这片天地间时，他绝不相信是苏尝自创的拳法，最后不甘的问，“拳从何来？”
苏尝摊开手掌，看著那颗布满裂痕的甲丸，五指缓缓合拢，將其紧握，发出令人心悸的挤压声。
他抬眼望向老者即將消散的身影，目光平静，“万法为柴薪，拳开天地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