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章 ——送客
听到老儒士下了逐客令。
孙道人只是呵了一声，脚下丝毫没动“贫道该走的时候自会走，还用不著你催。”
这话一出，在场几人神色各异。
坐镇北俱芦洲中部天幕的儒衫老人皱了皱眉，想搬出亚圣与礼圣两座靠山压人，却被手持黄旗的张脚打断。
旁人或许不知，但同出青冥的张脚却清楚。
这位大玄都观的孙道人，是出了名的心眼小。
对方修行路上最大的乐事，便是记仇翻旧帐，还擅长出其不意半路敲人闷棍。
这已是一洲皆知的作风。
只要对方不阻碍自己此行目的，实在没必要徒增事端。
先前光脚道人与老儒士相继现身时，苏尝都没觉得意外，此刻却有些惊讶。
毕竟当初永州之祸时，孙道人为了不牵连观道观，连师弟和师侄都未曾救援。
如今这般表態，倒像是要主动介入眼前的麻烦之中。
苏尝从不觉得自己有多好的“长辈缘”，只是暗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这位非亲非故的孙观主惦念的地方，才让其另眼相看。
思索间，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一旁静止在光阴长河中的彩雀府三人，心中的疑问隱隱有了答案。
孙道人大费周章远游浩然多年，无非是想弥补当初对师弟与师侄的亏欠。
可斯人已逝，他能做的，只剩下復兴青李一脉的传承了。
而孙道人自己也清楚，他既不是青李，也学不了宋茅庐。
想要让师弟与师侄一脉復兴，便只能寄希望於眼前的青衫年轻人。
只有苏尝的大道，与师侄宋茅庐在青冥天下践行的道最为相近。
也唯有苏尝能给青冥天下青李一脉那些私自受篆、无法正常晋升，被白玉京蔑称为“米贼一脉”的后人，谋一个新的前程。
这也是当初在秘境之中，孙道人非要向苏尝借三香的原因。
就是想借少年三分气运，振兴师弟已式微的传承。
但是他没想到苏尝竟不认可青李，只认可宋茅庐，不肯为青李上香，不愿借出气运。
为了让苏尝接下米贼一脉道士的部分因果，孙道人只好换了更迁回的法子。
先是借著还香的由头，替苏尝扛下了怀、郁两家的黑锅。
又选择了与苏尝交好的彩雀府的弟子柳瑰宝，作为师弟在浩然天下的传承者。
现在又对张脚与坐镇天幕的儒家圣人表明態度。
如此种种，正好与苏尝刚才说过的一句话对应一一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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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苏尝说这话时，强调的是“还”。
而孙道人想要的是“再借”。
想到这，苏尝向孙道人看了一眼。
察觉到苏尝眸光的闪烁，孙道人便猜到了他想通了其中关节。
他不由得再次感嘆了一声，这位苏小友果然机敏。
就在此时，张脚出声道，“苏施主不用多虑，贫僧此来只是想邀请你，或者说你的阴神去佛国走一趟。”
孙道人没想到这傢伙居然是来拐人的，当下用心声提醒，“青冥天下歷史上出现过三场大劫。
化外天魔作崇，秘密潜入人间，竟然直接道化一州山河，最终导致一州陆沉，是一劫。
我玄都观弟子宋茅庐，在永州率领百万米贼，声势浩大，差点动摇白玉京根基，又是一劫。
此外犹有一劫，战爭席捲数州疆域，殃及凡人百余国，死伤百姓无数。
眼前这老道，就是这场大劫的始作俑者。
此人生平志向，就在於立教做祖。
当初在收割凡人信仰无果，觉得既然无法在青冥天下成道后。
他便凭藉手中《太平经》驾驭阴兵的秘法，乾脆投去了急需镇压恶鬼之才的西方佛国，准备谋求成为未来世尊。”
苏尝闻言略做思索，隨后饶有意味的看著手持黄天旗帜的老人问道，“法师要我去佛国做什么？”
张脚一时没想好如何回答。
而青衫年轻人却已然问道，“听闻三教祖师將要散道，那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 莲天下那边，需要有人在佛祖之后率先身十五境镇压恶鬼道？
否则一旦恶鬼尽出，人间几座天下，谁都挡不住。
而我，或者我的阴神，可以成为某人成道的补品或者备用？”
张脚脸上露出一抹惊色，显然没想到苏尝反应如此灵敏。
但他还是强露出一抹笑容，“苏施主言重了。你既在鬼域谷创轮迴成功，又经过世尊的须弥界悟道，去往佛国，当可做佛子，有望成为新世尊。”
苏尝挑了挑眉，“如果我不想去又怎样？”
手持黄旗的老道人嘆息一声，语气虽依旧带著几分客气，但多了几分不容置疑，“还请苏施主再三思量思量。
一旁的儒衫老人冷声道，“苏尝，浩然与儒家容不得你这等逆之徒！
念在你曾上长城，提供情报助学宫拔除妖族暗钉，又曾是文圣弟子门生的份上。
这才法外开恩，允你离开浩然天下，不要不知好歹！”
苏尝抬眸冷冷的盯著他，摊开自己的左手，上面有六道仍旧发红的伤痕，“你不说话，我还以为儒家在北俱芦洲的坐镇圣人都死了呢。
知道这六道伤疤是怎么来的吗？是我接下六支民怨淬链的箭矢时留下的！
我倒要问问你这个容不得逆的儒家圣人，是怎么容得那些人肆意屠戮六座城，拿枉死的百姓怨魂，炼就阴毒的箭矢来伤我一人的？”
儒衫老人脸色阴沉，“此事自有学宫公断，还轮不到你来质问！”
孙道人再次呵了一声，语气带看几分讥讽，“那贫道也想问呢？
贫道没別的脾性，就一点，嫉恶如仇，眼里揉不得沙子。
谁往贫道眼里塞沙子，贫道就往谁鞋里装沙子，就算碍不著大事，也得让他走路得脚疼。”
孙道人之所以敢比永州之役时硬气，是因为隨著道祖散道，他与师姐王孙，已经越来越接近十四境。
儒衫老人忌惮的看了眼孙道人，不得不装模作样的解释说明，“我早已向学宫秉明，当时止境武夫顾祐与猿啼山剑仙嵇岳约战，我需要看护战场，避免波及山水国运、伤及无辜。
一时无暇他顾，才让无面人和红粉道主的下属趁机而入。
中州学宫那边，如今已在通缉他们。”
孙道人喷了一声，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消，显然半个字也不信。
坐镇天幕的圣人，都有掌观山河的手段，怎么会察觉不到有人屠了六座城。
至於无瑕分身，更是无稽之谈，北俱芦洲中部又不是没有书院，知会坐镇书院的山长一声，又有多难？
苏尝冷笑道，“好一个无暇他顾，几句话就把你们儒家撇的乾乾净净。”
儒衫老人脸色更加阴沉，只是碍於孙道人在对面，又自觉跟一个后生吵有失体面，便不再多言。
接著苏尝看向一旁的张脚，“我怎么听说，法师与红粉道主好像是一路人？”
听到苏尝提及红粉道主的名字，张脚眉头微不可察地一。
当初邹子谋划对付苏尝的时候，这个傢伙是参与的最起劲的几人之一。
没想到下手太黑，又有人泄露了二十人的名单，让苏尝对自己也多了几分警惕。
张脚抚须而笑，眯眼道，“贫僧与他道可不同。”
说著，似是为了证明一般，他轻轻摇动手中杏黄旗。
朵朵刻印看诸邪避退、万法不侵的金莲从旗中飘出。
准备融入苏尝的掌心，为他抹去民怨箭矢留在其手上的印记。
但青衫年轻人却先一步將左手收起，右手唤出小剑天理，冷眼看著张脚，“用不看法师费心，这几处伤痕是我有意留看的。
就是为了提醒自己，还有背后的指使者没有除尽。”
话音未落，那儒衫老人眼角猛地一抽，拢在袖中的手指骤然收紧，周身气机死死將少年锁定。
苏尝恍若未觉，继续冷声对张脚道“我可以明白告诉你，我与我的阴神，都不会隨你去佛国。
去也只会在你们压不住恶鬼道之后，一剑送你们和里面诸多恶鬼去鄯都。
当然，我清楚，你和这位满嘴『自有公断』的圣人能现身於此，便证明会有人帮你们暂时拦住持剑人。
所以有什么手段，儘快使出来。”
眼见苏尝把话说绝，张脚便收起脸上笑容，望了儒衫老人一眼。
后者双指凌空一捻，一烂长香於他手中无火自燃，青烟升起。
然后他站在孙道人不远处似是无意提醒道“香尽之后，若此间事了，就请观主让我一併送客了。”
孙道人点点头，脸上似笑非笑，“好说。”
到时你为我送客，贫道替你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