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 ——债多不愁身
在隨驾城的满城灯火中。
苏尝与祝戎，被满含崇敬目光的老百姓所簇拥著，回到了城隍庙的废墟那边。
站在城隍庙主殿遗址上的青衫少年，目光扫过台下一双双满含期待的眼晴，声音清朗，如金石相击一般，
“我已在青册上点取祝火神为新任城隍，往后隨驾城的阴司诸事、善恶赏罚，皆有他主持公道。凡有冤屈，可直报城隍庙，由他坐堂公审。
祝城隍平日里会率阴兵巡查四方，一方面及时缉拿作恶之徒，另一方面也会留意考核品性高洁之人。
若通过考验，这些英魂便能入册受封，成为隨驾城阴司吏臣，共护城池安寧。”
少年顿了顿，眼中金芒微闪，
而隨驾城阴司则会由我创立的新邮都直辖监督。
新鄯都的法度將在此生根，那些欺压百姓的仙神，再不会有地方容身。旧城隍与苍筠湖那般恶行，也绝不会再重演！”
话音未落，人群中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苏尝望著满城灯火，听著与审判一眾湖神相似的吶喊声，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隨后他伸手虚按了按，鼎沸热闹的人声便隨之一静，
“引来天劫的旧城隍已碎金身，妄图水淹城池的苍筠湖君也已伏诛。我知道，诸位將这份恩情记在了我这个外乡剑仙身上。”
他目光扫过人群中发亮的眼晴，声音愈发认真，
“但移走压在诸位肩头的这两座大山，绝非我一人之功。
前日你们心念凝聚助我阳神，今夜魂魄入梦与我共审神明。我想诸位应该能明白一件事情？
凡人百姓身上，亦有力量无穷。
往后的隨驾城，会有祝城隍以及一眾辅官维持阴司公平；会有尝安商行在此开设店铺，设置山上渡口，贯通商路，带来贸易的繁荣；会有农家之士和神金英带来新种，让最普通的农户也能逐渐远离飢饿和贫穷。
但这一切一一苏尝抬手轻抚空中跃动的灯火，目光扫过每张充满希望的脸庞，
“都需诸位与我们並肩同行，才能让这万家灯火长明！”
话音未落，人群中骤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回应有青壮高呼人心齐，泰山移，热火朝天的一同去清理城隍庙废墟，好让新城隍搬入其中。
有懂事的孩童们举著灯笼，在旁边为家中忙碌的大人照明。
有白髮老翁颤巍巍的捧出粗陶酒罈，分倒入一盏盏酒碗之中，宴请彼此的儿孙。
在这喧囂的热闹声中，满城灯火与天上星月一同摇曳，將少年的青衫染成一片灿烂金红。
天亮时分。
新的城隍庙就已经有了简约的雏形。
苏尝带著祝戎去一家店铺买了对联、彩绘门神和春、福字。
路过那座被旧城隍害的家破人亡的读书人的荒废鬼宅时。
青衫少年脚步顿了顿，隨后捻出三灶香，上香插地之后，微笑道，
“当年你满腔仇火，却未能討回公道，反遭旧城隍毒手，含恨而终。
让隨驾城遭逢天劫，错不在你。这世上哪有好人蒙冤，连诅咒恶人的权利都没有的道理？
若人人都忍气吞声，只会让恶徒愈发猖獗。
错的是那为保自身而弃百姓於不顾的旧城隍，是欺瞒天下的银屏国朝廷，是暗中推波助澜、借天劫图谋宝物的山上仙神，更是对此恶行视而不见的书院圣人。
你未能完成的夙愿，如今我与全城百姓替你实现了。
不止如此，我们还要去做一些，你或许没有想到过的事情。”
在苏尝的低语声中，幽静的街巷中忽然掠过一抹清晨的微风。
风儿带著丝丝凉意，却又不显得寒冷。
它旋舞著，轻轻地掠过三灶香火，隨即乘著香菸繚绕的凝聚之態，幻化成一位年轻读书人的朦朧身影。 这位慨然赴死的读书人，向著青衫少年深深拜了三拜，而后转身指了指自己身后的祖宅。
他张开虚幻的嘴巴，微微开合，虽然耳中无声，但心中有声，
“崔珏愿为先生舍此故园。往后若能化作砖瓦樑柱，为新城隍庙遮风挡雨，或是垒砌商铺、农社，听往来人声熙攘。
也算解了我身为郡守，却未能为百姓出力的遗憾。”
苏尝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而后这位读书人对祝戎深深一鞠躬，露出一抹歉然又感激的笑容。
当初对方暗中护送他出城，结果他又单枪匹马回来，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大汉子嘆息了一声，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过分自责，毕竟在当初的隨驾城，邪能压正，
起身后，了却心愿的崔珏，便化作一点纯粹的青光，没入了苏尝衣袖里的青册之中。
祝戎看见这一幕有些欣喜和意外。
这位死得不能再死的读书人，难道还能活过来不成？
就算还有几缕残魂还没入轮迴，又得遇苏先生这位执掌阴冥之人，可这得需要费多少香火，
多少老百姓虔诚的祈愿，才可以重塑身形？
就在大髯汉子考虑是不是要把自己的香火存下来一些，帮助一下这个身世悽惨的读书人时。
看懂他神色的苏尝摇摇头“不用，他身负与一国相戚的文运，家里更是几代行善，几乎孕育出香火小人。
在我扫除隨驾城弊病，了却这桩因果之后，他便也有了机会，去枯木逢春。
他日，你们未尝没有机会做同僚。”
祝戎哈哈一笑，对著青册上那个闪烁的名字爽朗道，
“下次见面，別忘了请我喝酒。”
说罢，他便在苏尝的示意下，从包裹中拿出一份对联，开始为这栋宅邸张贴上。
而苏尝则在为这以后便是尝安商隨驾城分铺与农社分铺的地方，贴上门神和春字福字。
当苏尝贴完最后一个春字的时候，仰起头，证证无言。
祝戎来由想起有人曾经说过“春风一度”是世间顶好的说法，不该被其他意思糟践。
隨著披麻宗借调的阴兵到位，行雨神女亲自来隨驾城主持商行新铺事宜。
瞩託完所有事情的苏尝，便悄然离开了此地，继续北上。
白裳虽“死”。
但无所不用其极，在山上山下敛財的琼林宗还在。
更何况无论是琼林宗的宗主娄，亦或者他的真身韦赦，都是二十人中的成员。
尤其是后者，被举世公认为“上古以降，仙材第一”，在同时代中独树一帜，连苏子、柳七等大佬都逊色於他，火龙真人也曾败在他手下。
想要彻底搬倒这个富甲一洲的宗门，给尝安商行的进入和发展腾出空来。
那苏尝必然会与韦赦对上。
面对一个几乎只要天地环境稍微一鬆动，便能板上钉钉成为十四境的巔峰修土，青衫少年心中並没有太多紧张和畏惧。
韦赦怎么了？曾先生还在帮他打听姜赦的事情呢！
这位被共斩的兵家初祖醒来，第一件事估计就是找自己討回寄存的武运。
除了这两个赦字辈，有了孽镜台照耀往生路，不用终日守著的钟魁，在挪三山九侯先生的那尊斩痴顽碑之时，也打探到了一个消息。
与备选阴司之主鬼仙姑苏相对应的那个人道之主，或许还有转世之身。
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怕。
存著如此心思的青衫少年按照自己的步伐，继续前行，准备先后拜访一些北俱芦洲山上宗门。
一来是为了开发商道，二则是为了之后的蛮荒大战，多拉一些可靠同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