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女冠飞舟速往南
在腰间光阴流水竹牌的牵引下。
苏尝一步便踏入了壁画勾连的残缺洞天之內。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琼楼玉宇,奇异草,远处还有弯鹤齐飞。
洞天之內的灵气已然充沛到凝结成团团实质般雾气的地步。
身处其间,就好像沐浴在一场濛濛细雨之中。
不过前行了几步,少年衣袖上便沾染上了一层细密的灵气水露。
苏尝抖了抖袖子,环顾四周,心说恐怕飞升境之下的山上修士在此结茅修行,都能大受益了至於飞升境以及之上,灵气的多寡,就不是特別重要的事情了。
在苏尝边走边看时。
距离不远的府邸前。
那位腰间掛砚的神女,望了少年一眼后,转头问向身边的伙伴,
“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又轻易穿过了披麻宗设下的外层禁制,不会是披麻宗三位老祖之一吧?”
指尖有一朵玲瓏可爱的祥云轻轻旋转的神女,摇摇头道,
“木山上三位老祖我都认得,不是如此模样。而且他们也没有这份心湖气度”
最先醒来的骑鹿神女,从刚才起,就一直注视著少年的腰间,似是要在对方身上找寻答案一般。
此刻她轻声喃喃,將行雨神女的话打断,
“两位姐姐难道不觉得那块竹牌上的气息,很是熟悉吗?”
掛砚神女和行雨神女闻言都是一证。
在上古禁制下沉睡了许久的她们,早都没有了记忆。
在披麻宗修士开闢洞府牵动阵法,第一次醒过来之后。
几位神女就曾试图凭藉洞天之內的山水建筑、草古木、书籍等遗物进行推演,想要顺藤摸瓜,查清楚自己的身世。
可惜始终如有天堑横亘,迷雾重重,无法破解。
可如今,这位头戴斗笠,腰悬竹牌的少年,就这样带著答案一步一步走到她们面前。
三位神女心中反而都浮现出一抹紧张感因为隨著少年愈发靠近,竹牌的气息愈发清晰,她们三人心中的惶恐与紧张,也就越是浓重。
就仿佛那山下的乡下胥吏,遇见了京城的吏部主官。
苏尝站定在三位神女跟前,安抚似的虚压了压手,示意她们无需如此拘谨。
接著他开口道,
“在下宝瓶洲苏尝,受人所託来此看看诸位神女。”
指尖有祥云环绕的行雨神女努力张了张嘴,最后才小声问道,
“敢问阁下是受谁人之託,又能否知道我们姐妹几人,到底是何出身?”
苏尝露出一抹笑容,耐心解释道“万年以前,你们八位天官神女,在远古天庭里,专门负责监督雷部神人、风伯雨师之流,以免某司神人擅权横行,可以说的是位卑权重。
又因为这些事情,大部分都跟行云布雨有关,所以你们就被划分成了江湖共主的下属。
只是天庭倾覆,神道崩塌,侥倖活下来的古老神灵,要么被流放天外,要么如你们一样被封禁。
而作为你们顶头上司的江湖共主,也陷入了轮迴之中,自顾不暇,才与你们断了联繫。
如今因为修新路已有所成,也因为想要助我一臂之力,她才重新来到北俱芦洲,收拢行宫与旧部。”
掛砚神女从少年所说的话中听出些意思来,
她有些不太確定的问,“这么说来,公子与江湖共主大人她很熟?”
苏尝点点头,“准確来说,我与古天庭那几位,都算很熟。”
说著,苏尝挑起腰间那块竹牌,指尖在光阴流水四字上轻轻抚过。
一个杨柳依依的少女声音从中响起,“在的。”
隨著这声音响起,以少年为圆心,周围顿时荡漾起了层层水波,如有一条大河流过。
实质般的光阴流水,抚过三位神女的神魂,涤尽了沉压在她们心头的蒙昧与昏沉,如醍醐灌顶。
重获记忆的三位神女捂著额头,脑海中有一幅幅画面掠过。
这时几位神女才意识到圣人將她们封禁於此地,並抹去她们记忆到底是何用意。
神女居於壁画,遇心性佳者便择主侍奉,看似是一段美好动听的故事传说。
实则却是让本该等待江湖共主重归,在这位上司手下继续履行职责的她们。
为他人作嫁衣裳,沦为三教培养“天之骄子”的牺牲品。
怪不得那些离开壁画洞天,这个寄宿最后一丝真灵地方的姐妹们。
侥倖的,便如春官一样,下落不明,还有一丝生还的可能性。
不幸的,则如长擎、灵芝与宝盖一样,已经彻底兵解陨落。
三位神女彼此对视一眼,脊背都有些寒意丛生。
今天若是没有遇见这位公子,没有被唤醒。
可能她们不知哪一天也会稀里糊涂的就离开壁画,全心全意的去辅佐某位“主人”。
在不知不觉中被对方一点点剥净权柄和气运。
不过苏尝隨后的话,让她们宽慰了几分,
“三位若是还对圣人算计担心,可以加入我商行旗下。
江湖共主的转世,李柳姑娘,也是我所立商行的股东,同样在北俱芦洲。”
在苏尝发出邀请的同时。
披麻宗的那位守山老人,几次敬香叩门后,终於也在这片残缺洞天得以现身。
只是一眼,便让老人感觉有些无力。
如果不是刚好站在了这里,就连他也不敢相信,三位神女竟会如此柔顺恭谨的同时对一人行礼。
尤其是行雨神女,这位最精通推演之术,与披麻宗打交道最多的一位神女,更是一丝不苟的持下官礼。
要知道,如果不是之前经过多次接触,最终明確仙宫秘境神女中最足智多谋的这一位,確实无心投入披麻宗。
那么,行雨神女才应该是披麻宗最实在必得的那一个。
宗门前任宗主虢池仙师就曾笑言,说披麻宗上下只知道打打杀杀,就缺一个会用脑子的人。
行雨这位善於弈棋的神女,打架虽未必太厉害,可是打理一座仙家宗门,却是不在话下。 至於掛砚神女,论武力应该只在那位辅佐出一个仙人境的斩堪神女之下。
只是所修並非剑道,与宗门最看好的弟子庞兰溪大道並不契合,才不怎么被提及罢了。
总的来说,最后剩下的这三位神女,每一个都足够出色。
出色到让做惯了莽夫的披麻宗,都晓得没办法全部收下,只能在反覆权衡中选择了骑鹿神女,
对后者实在必得。
只可惜这些考量,在今天都变成了无用功。
不过披麻宗一向是认可凭本身取机缘,不是说谁先看中,就能有理的占著坑不动。
所以在让三位神女起身后的苏尝,抬手对自己打招呼时。
老人也颇为洒脱的做了个回应,隨后大大方方的自嘲嘆气道“这下好了,杨麟那小子以后再也不用在山下看著了。
待会就催他早些修炼,看他什么时候突破金丹。”
苏尝本来对披麻宗的印象就不错,此刻听闻老人如此说,心中便又多了几分好感。
於是他便也笑著说道,
“待会儿我会上山拜访,商谈一桩有利於贵宗的买卖。
事情若成了,披麻宗只会比如今更加兴荣。”
老人闻言一愜,倒也不觉得这位会信口雌黄的骗人,当下点头邀请道,
“既然苏先生这么说,披麻宗自是欢迎。”
这时苏尝腰间竹牌再度传出少女的声音。
只听年轻女子淡然道,“掛砚与骑鹿来帮我做事,行雨暂且留在苏公子这里帮忙。”
再度听见上司的声音,三位神女心神摇曳不定,激动万分。
以至於整座洞天都显得水雾瀰漫。
被点名的两位神女颤声道,“去哪里找大人?”
李柳说道,“水龙宗。”
並不知道李柳身份的披麻宗老人,有些疑惑的挠了挠头。
心想水龙宗占据济瀆,宗门实力確实不容小。
可即便是水龙宗宗主亲自站在这里,又哪里会让三位神女如此战战兢兢?
不过知道深浅的他,也没有刨根究底的细问。
只是与苏尝说了一声先一步回宗安排后,便告辞离去。
在苏尝与披麻宗老人说话时。
外面的人都在谈论壁画城今天发生的种种百年不遇的怪事。
披麻宗修士难得封禁那三堵福缘尚存的墙壁,不许任何游客靠近不说。
还让周围店铺掌柜伙计都隨著暂时搬离,必须等待披麻宗的告示才能重新回去。
此举自然是引得怨气衝天,骂娘声此起彼伏。
一个傢伙在跳脚大骂的时候,附近刚好有个经过的披麻宗修士。
后者二话不说,一袖子將这人倒在地。
大骂之人只来得及翻了个白眼,便晕死过去。
与这个倒霉蛋同行之人,扛起对方就跑。
既不给披麻宗神仙道歉,也不选半句狠话。
北俱芦洲便是如此,既然有胆子敢指著別人的鼻子骂天骂地,就得有本事別被人给揍趴下。
打不过,那是自己本事不济,等著哪天拳头硬过对方,再找回场子就是了。
至於壁画高墙那边。
因为得了老祖通知,负责守卫的披麻宗弟子反而谈不上手忙脚乱。
他们只是呆呆的看著掛砚神女图率先变成一副白描图。
然后是一头七彩鹿从那幅骑鹿神女图纵身一跃,身影瞬间消逝,紧隨其后,成为今天的第二幅白描壁画。
眼瞅著两幅神女图失去灵韵,杨麟差点没有忍住,试图出手阻拦那头七彩鹿的条忽远去。
只是老祖很快从壁画中走出,让他退下,只管回山上修行。
然后老人就返回了,说是有贵客临门,必须让宗主来亲自接待。
杨麟其实一头雾水,能够让自家宗主出面迎客,难不成是一位大宗之主?
接著那位头戴斗笠的少年,也走了出来。
行雨神女跟在对方身后,亦步亦趋。
看见杨麟望过来,少年微笑著对他自我介绍道,“尝安商行,苏尝。”
前者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但还是跟著说道,“披麻宗,杨麟。”
等他明白对方是谁后,只见少年身影已经逐渐走远。
站在一旁的少年庞兰溪,抹了把额头,都是汗水,感慨道“杨师兄,这就是那位在倒悬山处理了多家宗门渡船管事,抓了飞升境大妖的苏尝前辈?
虽然他笑起来很平易近人,但我还是有些心惊肉跳的。”
杨麟笑道,“这话在师兄这边说说就算了。
给你师父听见了,肯定要训你一句修心不够。”
少年心性单纯,只觉得杨师兄果然性情沉稳,面对苏前辈还说的有来有回,將来一定会是披麻宗的顶樑柱之一。
不过他却没有看出这位金丹师兄的眼神复杂。
庞兰溪自己还茫然不知,自己已经失去了那幅骑鹿神女图的福缘。
苏尝就这么离开壁画城,沿著山道开始上山。
既然披麻宗自始至终都客客气气。
苏尝也投桃报李,与行雨神女一起徒步登山,去往披麻宗的祖师堂。
头戴斗笠的青衫少年,抬头看了眼天色。
春日和煦,万里无云,天气真是不错。
骸骨滩以北,有一位年轻女冠离开初具规模的宗门山头。
她作为北俱芦洲歷史上最年轻的仙家宗主,独自驾驭一艘天君师兄赠送的仙家渡船,火速往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