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豢龙人
在苏尝唤出天理小剑之后。
头上繫著彩绳的妇人抿嘴笑了笑,
“接下来,你该不会是要对我出剑吧?”
青衫少年不答,只是用手指在小剑上轻轻弹了弹,剑鸣清脆,剑气森寒。
苏尝用心声道,
“只要前辈不出手,在下也不会故意冒犯,但若是前辈想要阻拦,那就得问过我手中的剑。”
妇人伸手轻拍心口,满脸幽怨神色,故作惊悚状“威胁恐嚇我啊?一个年轻晚辈,嚇唬一个虚长几岁的前辈,该怎么办呢。”
苏尝摇摇头,“这就是前辈冤枉人了。”
怎么能说是威胁呢,有一说一的事情嘛。
封姨对这个不曾让齐静春失望的年轻人,以心声提醒道,
“除这个押注老车夫的斩堪官之外,还有一个一定会站在你对立面的老傢伙,也在京城。你要小心。”
苏尝点点头,微笑道,
“晚辈一直很小心,所以他们也一样要小心。”
苏尝和这位封姨以心声言语。
屋檐上六人境界都不高,自然都听不到。
他们只能壁上观看戏一般,通过双方的眼神、脸色细微变化,儘量寻求真相。
苏尝忽然抬头望向那个阵师女子。
后者立即收起一门本命神通,不敢多看少年的心境。
方才她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片金色的湖水、几棵柳树和几多金莲。
当青衫少年投来视线时。
一柄赤红小剑就募然出现在她的心湖之中,反客为主,审视著她这个窥探者的心相。
她心知肚明,这是苏尝在提醒自己,不该看的就不要看。
这位代號为“午”的女子阵师,以心声与一位同僚说道,
“大致可以確定,他暂时还没对我们起什么杀意。
但是如果我们继续帮衬那位斩堪司主官,就不敢保证了。”
剑修“卯”与那兵家修士出身的小姑娘同时问道,“胜算如何?”
少女看著被少年一拳打出一个窟窿的小天地,无奈说道,“砍瓜切菜。”
然后补了个字,“被。”
这个看似战力最低的阵师少女,是六人的军师智囊。
还有些不甘心的剑修又问那个年轻道士,“卜卦结果如何?”
道士气笑道,
“撞墙一般,好在对方没计较什么,不然我喝进肚子的酒水都得吐出来,装满一壶,不在话下。”
剑修思量片刻,说道,“那就静观其变,等咱们身后那几位出现吧。”
他显然是一行人当中的领袖人物,尚未弱冠之龄,修为境界也不是最高的,却是真正的主心骨。
当剑修如此决断,兵家小姑娘和那个小和尚,都毫不犹豫收起了各自神通术法。
苏尝就顺势看了眼那个年轻剑修,眉眼与某人有几分相似。
不出意外,对方应该姓宋。
年轻剑修与苏尝对视一眼后,不动声色的挪开视线,好像根本就不认识什么雷部斩堪官一样。
依旧维持单膝跪地姿势的老车夫,斜了一眼都城中央的方向。
显而易见,是在等那边的剑光乍现,以剑对剑。
只是不知为何,无论是大驪那座仿白玉京,亦或者是其余的百家供奉,好像都对此视而不见。
感觉有些被当枪使来试探少年的老人,暗暗咬牙,心中对这些人的胆小有些气怨。
就算真是那个持剑者来了又如何,难道那几位夫子真会坐视她在凡人都城隨便出手?
忌惮来忌惮去,真要让齐静春这个学生打进皇宫里,也不管?!
忽然,一个身影兔起落一般,一路飞掠而来,
对方穿著一身“越”的团龙长袍,白髮苍苍,正是封姨刚才所说的另外一个老傢伙。
养龙士一脉的祖师当年以养龙,券龙为大道一脉的修土,为了阻拦斩龙之人,伤亡惨重。
为了让自己一脉不断绝,这位养龙士的老祖师不得不隱藏在驪珠洞天內,大行扶龙之事。
之后大驪宋氏朝廷的崛起,此人出力极多。
那座悬掛匾额的“风生水起”新建廊桥,也是此人躲在幕后的出谋划策。
至於封姨为何说他一定会站在苏尝对立面,
一是因为少年接受了斩龙人陈清流的香火情。
二是因为他知道如果任由少年发展,自己所扶的大驪龙庭必定会被推翻。
大道之爭,没有退让可言。
白髮苍苍的老人团龙袍上,飞出一道尤若实质的蟠龙,环绕著老车夫的周身。
在浓郁龙气的灌注下,后者脚下那座金色鲜血流淌聚拢成的流水漩涡,顿时回归他的远古神灵之身。 老车夫站起身,眼中神采奕奕,他猛一握手。
剎那之间,异象横生,只见整片天幕凝聚出一座雷池,
雷池声势浩荡,宛如飞升大修士闭关接引而至的天劫。
阵师少女脸色苍白,只感觉自己显现出的小天地摇摇欲坠,几於破碎。
若是不及时收回小天地,天地破碎的反噬还算轻的,更有可能在这雷池下神魂俱灭。
但若是此刻收回,满天雷霆必然会殃及大驪京城。
就在她进退两难之间,一个老人身影悄然出现在她身边,在她肩膀虚虚一按。
於是那座她炼化的残缺洞天,第一次完全显现。
赤土黄沙,烈烈风声,无比真实。
女子阵师午回头望去,正是阴阳陆家的老家主,陆神。
苏尝抬头看去。
天穹的雷池中分出一道粗如山峰的闪电,在半空转了几折后愈发凝练,变得更纤细,其中蕴藏道韵也更为惊人。
它如一把金色飞剑砸向苏尝。
等到这道金雷即將砸中苏尝的头颅时。
想要掂量一下这道“天雷”的分量的青衫少年,竟是不挪步,左手一拳朝上硬扛递出。
雷光在“剑尖”处砰然炸开,方圆百丈之內,进溅出无数的金色火星,衬托得苏尝宛如置身於一座铸剑打铁的火宅中。
只是这一剑,或者说天落一雷,虽比不得那日剑圣裴晏的本命飞剑,但威势已不弱於普通仙人境剑修的倾力一击。
而那老车夫根本就没有动用一丝灵气,手中既无符篆驱使,也根本无需念咒引雷。
只是在养龙人的辅助下,不断从雷池中召唤著总计五色的落雷。
这五雷恰好形成五行循环,生生不息,完全不给苏尝换气的间隙,一道道落向少年的头。
五雷轰顶,本就是雷部权柄。
因为太过威力过大,太过深入人心。
故而市井百姓,还有那江湖上的绿林好汉,总喜欢说一句,如若违背誓言,就教头顶云影立现,天打五雷轰。
身形浮在半空之中的老车夫,显出神灵真身,微笑道“人间千百术法为练气士窃取,但神通却是吾家事。”
他言语之际,雷池天劫愈来愈低沉,大举压顶之势,令人室息。
那座不知积攒了多少古老道意的广阔雷池,被老车夫以大神通,分出了一条沟渠,牵引到了苏尝身上。
造就出了一种仿佛以天河之水飞流浇灌的场面。
浓如浆液的雷电,因为落雷过於频繁,道道相连,衔接不断。
连绵不绝的滚雷,宛如云中有神人擂鼓在场之人只感觉自己的耳朵如同贴在了那鼓面上。
別说是局中人的苏尝,连老车夫自己都有些胸口发闷,
他伸出手来,轻轻揉著耳朵,笑一句,“我倒想看看,止境宗师的一口纯粹真气,到底能坚持多久。”
纯粹武夫,唯有止境神到一层,才无需换气。
这也是为何同样是止境,每相差一层依旧是云泥之別的根源所在。
不知硬抗了几十道天雷,苏尝整条手臂一阵酥麻,拳头上血痕清晰可见。
少年不在意的晃了晃胳膊,纠缠在他手臂的一长串电光,如十几条雪白电蛇被抖落在地,继续对抗雷池。
全力控制雷池的老车夫扯了扯嘴角,
“有本事就熬著。
只是吃了大亏,別埋怨我手段,太下作了就行。”
身上团龙舞动,跃跃欲试的龙人不置可否。
以这座天劫雷池的规模,照理说可以完全压制一位仙人剑修。
或是將普通仙人境练气士镇杀,化作粉,连魂魄都要落个灰飞烟灭,不必奢谈来世了。
任由山巔的大修士,可以出入鄯都冥府,想要挽回局面,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此时,青衫少年依旧在那塌陷的雷池底部,各色的雷电轰鸣声中肆意激盪游走。
人力终有穷尽时,但青衫少年的雄浑拳意,却是毫无衰减的跡象。
老车夫面色阴沉,
“想要藉机研磨拳意、淬链体魄两不误,十境武夫,真是了不起。”
老车夫转头看向龙人问道,“止境武夫,都这么厉害?”
对於神到关节,老车夫是行家里手,眼界极高。
唯独对武学,未曾亲涉,所知甚少。
一旁券龙人答道,
“因为他在气盛一层,前无古人,得天独厚,才能扛更久。”
大地之上,苏尝拳法之新,已经脱了窠日,不是之前的任何招术。
拳意之鼎盛,更是浩大无匹。
老车夫一张脸庞,被映照得熠熠生辉,目不转睛,望向那处仿佛武夫身前无敌手、只与天放对的沙场。
老车夫心中一惊,难不成这苏尝真能一鼓作气“吃掉”所有雷池?
券龙人则不由得感嘆一句,“真是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