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最美山水半壶酒
在两个女孩风风火火跑向山下,要到学垫那边打探“军情”后。
李槐也终於找到机会,冲苏尝提议,
“苏师兄,咱们也下山吧,中午去我家!”
本就要去一趟的苏尝自无不可的点点头。
小男孩欢天喜地的一手拉著他的衣袖,在前面带路,
不多时,小镇西边的巷子里便响起了两人的谈话声和脚步声。
一位杨柳依依的少女,因为手中那点更加浓郁的心光引动,早早就出来站在门口等待。
此时她看著苏尝,感受两人之间的大道共鸣,不禁有些出神。
她所修的凡人之心,也隨著少年的靠近,那愈发清晰的跳动。
她捏了捏闪烁著温暖光晕的手心,柔声打著招呼,“苏公子,你回来了——”
李槐唯恐天下不乱,望著自己姐姐,指了指苏尝,哈哈大笑道,
“姐,我把姐夫带回来啦。”
听见声音来到的门口妇人,几步上前轻轻拧了一把孩子,“不许胡说八道。”
其实妇人看苏尝是挺顺眼的。
只是觉得明著当街坊邻居的面这样说有些不好,怕苏尝以为是他们家赖上了他。
把李槐拧到一边后,妇人招呼著苏尝。
看见后者手中提著的酒水和礼盒,她有些埋怨道,
“苏小子,干嘛每次来都那么客气。”
苏尝笑著说了声,“柳婶婶好”。
接著他道,
“这不是快过年了,我好久不回,一回来又有事情麻烦李叔帮忙,怎么好意思空手拜访。”
他这么说,妇人也不好再推辞。
她把少年往屋里请,
“我家那个能帮你什么忙,快进来吧。
你李叔正好也在屋里,有事儿你儘管跟他说。”
苏尝笑著与李家姐弟一起进了屋。
妇人喊了一声“李二,还佇在后院干嘛!”。
隨后便风风火火要去厨房里切菜备饭去了。
她这么热情是因为虽然苏尝登门次数不多,但每次对她都很尊敬。
而且也不会嫌弃他们家穷,根本不像小镇是见到的那些高高在上的山上神仙。
如今在愈发热闹的龙泉郡见了世面。
妇人对於有了大本事,但依旧不忘初心的少年,更多了几分好感。
总觉得以后嫁女儿,一定要嫁个这样的。
苏尝很自然的询问了一声妇人,要不要他帮忙在厨房打个下手。
这自然被妇人一口回绝,只让他这个客人好好喝茶就行。
李槐在一旁偷著乐,“呦,这就当上女婿啦。”
结果这话一出,李槐就被他姐姐轻轻拧了一把胳膊。
他娘亲路过时,也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板栗。
李二从后院走出来,跟少年打了声招呼。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径直去往厨房帮自家婆娘做午饭去了。
感觉自己此刻就是一家之主的李槐,站在长凳上大手一挥道,
“苏师兄,你就坐我姐身边唄,以后反正就是一家人啦。”
接著他又灵机一动,
“正好三个人,苏师兄,我们玩神仙牌吧!”
苏尝深呼吸一口气,好悬没去打这不长记性的傢伙的屁股。
有李槐在这闹腾,他和李柳也没有说什么別的话,只是坐在一起玩牌。
因为李槐每次都要牌底,於是两人便次次一起斗神仙。
两人配合,加上李槐不怎么会算牌。
所以即使这小傢伙运气好,也能打得有来有回。
等午饭做好,妇人看著屋子里的三人在一起其乐融融的,脸上也多了一份笑意。
饭桌上,妇人忍不住又问了苏尝一些大隋新山崖书院最近的事情。
主要是想知道自家儿子是性子是怎么变的沉稳懂事多了的。
她怕苏尝不信,还说了昨天晚上的事情。
昨晚李槐回来后,就说这几天会好好陪陪爹娘,並且再去书院时读书会更努力更用心。
还说如果换成是以前,看到自己爹訥訥无言的样子,会觉得丟脸。
但是现在李槐再没有这样的心念。
只觉得他爹这辈子,把能给他李槐的,已经都给了。
如今李槐觉得他爹不管做什么,都不会丟人。
李槐还没忘记从那只小书箱,神秘兮兮地掏出那只彩绘木偶。
说这可是他珍藏已久的宝贝,然后故意一脸心疼地送给姐姐。
李柳当然不肯要,只是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就还给李槐。
李槐问她真不要,李柳点点头。
李槐有些鬱闷,说她是头髮长见识短,不识货。
少女摸了摸弟弟的脑袋,说之后有机会出门,会给他带一份礼物。
李槐撇撇嘴,说你有钱可得存著。
要不行就放我那个存钱罐里,里面都是我给你存的嫁妆。
这番乖巧懂事的言语,把妇人给说得证证出神。
她看著那个满脸认真的孩子,当场就哭了起来,然后对著男人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埋怨他非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把儿子一个人留在那里吃苦。
汉子对於这些飞来横祸,当然是一声不受著。
自己儿子怎么性子,她这个当娘的最清楚不过。 有这么大的改变,是不是大隋京城那些真正有身份的读书人,每天除了呵斥就是打板子?
苏尝自然是知道为什么。
李槐虽然看著咋咋呼呼,但经歷过当初大驪接连拦路、山崖书院副山主刺杀两桩比天还大的风波后,便已经知道这个世界的险恶,
对於李二的认知改变,是在对方问拳宋长镜,让他们先走后,便有了不同。
只是许多话苏尝不好说明白。
只是认真的跟妇人一一说起李槐在书院的每天日常。
將李槐的变化归因为书院的潜移默化和孩子长大了。
说著说著,妇人那一颗悬著的心总算放下。
一家四口,加上苏尝,一起好好吃起了饭。
坐在苏尝身边的那个少女,依旧是那副再过一千年一万年都不会变的嫻静柔婉性子。
只是不时会默默给少年和弟弟夹菜。
苏尝有时候会不经意看向她。
李柳也会用那一双让人百看不厌的柳叶眼眸,回望著少年。
在那双如水的眸子注视下,苏尝腰间那枚少女赠送的无忧牌微微轻颤。
这让苏尝想起了之前一次次托对方的光阴流水之力,与敌对战的画面。
这让他感觉好似哪怕离少女很远,对方也仿佛就俏生生站在自己心头的一般。
所以苏尝哪怕只是这样偷偷看著她,心情就会尤其平静祥和。
看过了一重重的秀美山水,可只有她在那儿,才是最好的山水。
在席间,李二並没有打开苏尝带来的酒水,而是郑重的从后院取来了半壶封存的酒。
没有理会媳妇儿嫌弃他小气的埋怨。
朴实汉子用武夫聚音成线的手段,轻声给苏尝说起了这壶酒的渊源。
之前有次李槐他娘给仗势欺人的一家人挠得满脸是血,
而那个家族在外边,恰好又是有山上神仙做老祖宗的,
李二一怒之下,背著家人偷偷离开驪珠洞天,去了一趟外边,从山脚打到对方的祖师堂。
他一路拆上去,连祖师堂都给拆得稀巴烂,从头到尾就一个字都没说、连名字都没报,便扬长而去。
那一场架,打得半座宝瓶洲都侧目咂舌。
在李二返回驪珠洞天的小镇后,齐静春登门了。
因为想要离开驪珠洞天,必须经过圣人齐静春的同意。
作为李槐的先生,李二对齐静春本来就尊重,所以事先打过招呼。
事后齐静春的登门拜访,李二其实有点不知所措,就怕这位学垫先生从此对李槐的印象不好。
当时家里有点散酒,差劲得很,李二都没好意思拿出来丟人现眼,
结果齐静春主动要喝酒,两人就在院子里一人一碗,各自坐在小板凳上。
所谓的“桌子”,其实就是一张椅子。
上边隔著一碟自家醃製的酱菜,和一碟盐水生。
齐静春聊过了李槐的课业情况,笑著对他说道,
“强者拔刀向更强者,你跟我一个兄长一样的朋友很像。”
汉子是个不会聊天的,闷闷道,“我没刀。”
齐静春喝了口酒,“那就是强者出拳向更强者?”
汉子当时那是真的紧张,不单单是什么坐镇此地的儒家圣人身份,也不仅仅是儿子先生的身份。
而是自己师父六个字的评价,“有望立教称祖”。
李二那种紧张,並非畏惧,而是诚心诚意的佩服。
天大地大,武道越高,修为越高,就会发现更高处的某些人,行走得何等了不起。
对於这些形单影只的伟岸背影,李二哪怕不怕天不怕地,一样愿意拿出足够分量的敬重。
所以李二那个时候只得有什么说什么,
“这个勉强沾点边-孩子妇人打架,我总不能出手,可是找一找他们身后的老祖宗瓣扯瓣扯,不难。”
齐静春拿碗跟汉子碰了一下,笑问道,“这次出门,感觉如何?”
李二摇头道,“名头蛮大,听上去咋咋呼呼的,结果就没一个能打的。”
说到这里,李二汕汕笑道,“酒不好,齐先生,对不住了啊。”
齐静春却是一口喝光了碗里劣酒,望向远方的夜色。
他神色恍惚,眯眼笑道,“好喝,我年轻那会儿,经常喝这样的酒水,而且脾气比你可差多了最后李二知道,哪怕齐先生是真的想喝酒的,仍是故意给他留下了半壶。
这个先生每次都这样,对喜欢的东西,也只是浅尝,便很满足了。
那个中年儒士执意起身,对他说道“我不敢说把李槐教得多有学问,但是一定会让他做个好人,心性不比他爹差。这点李二你可以放心。”
李二跟著起身,“齐先生,这就足够了!”
李二將齐静春送到家门口,那位儒衫男子独自行走在巷弄,背影落寞,孤孤单单的。
下一次见到齐先生,是李二偷偷躲在杨家铺子侧房。
那天小街上下著雨,那一次,齐先生撑著伞,跟人並肩同行。
伞本来就不大,还倾斜给了那个叫苏尝的泥瓶巷少年。
两人聊著天。
齐先生问那个少年,以后这柄伞由你撑给別人好不好。
少年苏尝侧身仰起头,笑著说好。
先生则侧身低下头,满脸笑意。
李二从来没有见过那么不孤单的齐先生。
此时此刻,李二想到齐静春,想到了苏尝,最后想到了自己儿子李槐。
这个男人心胸之间,激盪不已,只觉得有些话不吐不快。
可文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自己也不知为何,就是觉得当年欠齐先生半壶酒。
他端起酒壶,將那酒斟给对面坐在女儿身边的少年。
这个朴实汉子,望著起身的少年,诚恳的说道,
“天底下那些读书人,在我心中就没一个比得过齐先生。
而你是他最好的学三,所以我放心。”
放心什亚,男人没说。
但是苏尝却儿觉肩头和心头,又温暖,又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