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大隋文庙议前程
在苏尝与茅小冬一起去往大隋皇宫的路上,
有位一身衣衫清洗得泛白的年迈说书先生,微笑著向他们传音,
“还请苏先生与茅先生,移步京城文庙,陛下正在那里静等。
隨后老人的身影便悄然消失不见。
对於玉璞境的大隋高氏老祖亲自来邀请自己。
苏尝並不意外,步履依旧不急不缓。
文庙主殿这边今日戒严,没有对外开放微服出宫的大隋皇帝,对那位迴转的说书先生恭恭敬敬作揖行礼,低头道,
“后辈治国无能,家国困顿,只能打扰老祖清修,让您亲自出面邀请那人来此相谈了。”
说书先生嘆息一声,摆摆手,“大隋今日之患,不能怪你一人。”
隨后老人又笑了笑,
“而且他苏尝是那位齐先生的学生,如今更颇有青出於蓝胜於蓝的苗头,我大隋怎么客气也不丟人。”
一旁的一尊泥塑神像之中,一位大袖高冠、腰间悬佩长剑的年迈儒士以金身现世,走到两人身前。
此人名为袁高风,是大隋开国功勋之一。
更是一位战功显赫的儒將,弃笔投戎,跟隨戈阳高氏开国皇帝一起在马背上打下了江山,
他先做了吏部尚书,又授衔武英殿大学士,死后更是美諡文正。
是大隋开国以来,第一位得以被皇帝亲自授予如此殊荣的官员。
所以袁氏至今仍是大隋头等豪阀。
袁高风现身后,便不断有文庙神从泥塑中走出。
大隋皇帝对这些史书上的著名骨文臣,相互作揖行礼。
一殿君臣,等了出乎意料的长久时间,才终於看到茅小冬与青衫少年一起大步走来。
茅小冬笑容平淡,
“陛下,还请允我向您介绍一番,我身边这个就是苏尝,咱们山崖书院最初那位山主的学生。”
大隋皇帝脸上笑意盈盈,刚要说话,一旁负责坐镇文庙的袁高风却冷哼一声,率先发问,
“我大隋以诚邀请,两位为何如此让陛下久等?”
苏尝甚至没有看他,只是看向大隋皇帝与他身边的老人,
“原本想光明正大的在皇宫见一次陛下,谈一谈事情,看来其实不太容易。”
袁高风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听得懂苏尝话里的意思,这既是在反讽他那句以诚邀请,又是在点他文庙神插手社稷。
气氛瞬间凝重起来大隋皇帝都不知道如何回答,求助似的看向茅小冬。
高大老人笑了笑,並未理会袁高风,
“苏尝他执意要步行前来面见陛下,说是在高高在上飞来飞去,不是跟人谈事情该有的態度。”
大隋皇帝哭笑不得。
一直心弦紧绷的说书先生则如释重负。
因为他知道,哪怕他与山巔境的蟒服宦官、坐镇文庙的袁高风,联手倾力而为,可能都没有办法伤及少年半分。
苏尝警了眼袁高风,又看了一眼那些在大隋歷史上以文臣身份、却建立有开疆拓土之功的神祗这些神祗自然而然聚在一起,如同一个庙堂山头。
与他和茅小冬这边人数寥寥的阵营,存在著一条若有若无的界线。
苏尝最后视线落在大隋皇帝身上,
“今日来见陛下不为別的,只是希望大隋这边不要把与大驪的盟约当真。
如果大隋这边还有顾虑,可以先按兵不动,但最好与我商行一起发展民生,苦练內功。
一旦大驪南下受挫,便一起兴举事情。”
大隋皇帝显然有些意动,一旁的袁高风忍不住出声道,
“陛下,如今大驪大势已成,我们居於臥榻,实在不宜引火烧身。”
当年他与先帝一起打了天下不错,但是时过境迁,老人如今只想后辈儿孙安稳。
至於如何最能安稳,当然是走上大驪庙堂,与势头显露的大驪一体。
苏尝笑了笑,
“照这样说,大隋军心、民心已经皆不可用了?
庙堂已经没有文胆,沙场也没有武胆,所以要一味忍辱负重?
若说之前大隋確实无法阻挡大驪铁骑,难逃灭国命运。
可如今形势即將大变,陛下还想要苟且偷生?”
大隋皇帝默然不语。
戈阳高氏养士数百年,的的確確还有无数人,愿意以国士之死,慷慨回报高氏。
但大隋皇帝根本没有把握赌贏。
他怕一旦公然撕毁盟约,两国之间,就没了任何迴旋余地。
一旦落败,大隋版图必然要承受大驪朝野的怒火。
青衫少年轻声道,
“就算缔结盟约,陛下真能以一人骂名换来大隋一国百姓的百年太平?
当初阿良一剑直驱大驪京城的时候,大驪连与国祚戚戚相关的五岳正神都能够一同算计。 让其中四个金身碎裂,进而撤销封號,以图他日再封新岳。
等到藩王宋长镜那个嗜好京观的武夫监国掌权,大隋与大驪的盟约,最后会有几分管用?
就算大驪宋氏果真信守承诺,不对大隋动用一兵一卒。
可你们战战兢兢的大隋就真能安安稳稳支撑百年?
然后眼巴巴望天,等著天上掉馅饼,大驪宋氏自取灭亡,然后由著你们戈阳高氏摘果子?
要不要我一个外人,给陛下说说看这几年里,大隋掛印辞官的京城官员、去山林逃禪的文人,
到底有多少人?
还有大隋从京城到地方,各地文武庙气运的衰减有多严重,需要讲一讲吗?”
大隋皇帝面色凝重。
苏尝语气认真,
“无需五十年,最多三十年,哪怕大驪铁骑被阻滯在朱荧王朝,
但大隋若是任凭大驪皇位继任者与那头绣虎,成功消化掉整个宝瓶洲北部。
三十年后,国运衰竭的大隋就会成为卢氏第二。
昔日卢氏王朝的王族与遗民是什么下场,大隋这边看的还不够清?”
苏尝最后看著大隋皇帝道“到时候你这位一手促成亡国祸事之君,又有何脸面去见戈阳高氏的列祖列宗?”
袁高风怒喝道,
“苏尝,你放肆!我大隋国事,容不得你在这里大放厥词!”
茅小冬轻声道,“陛下三思啊。”
大隋皇帝看了看一旁嘴角抽了抽的老人,终於开口说话,
“宋正醇將死,才有两位先生今日之拜访,对吧?”
苏尝点头承认。
大隋皇帝伸手指了指自己,笑道,
“那如果我哪天给一位十境武夫打死。
或是被哪个与大驪谈好的北俱芦洲剑仙一飞剑戳死,又怎么算?”
大隋皇帝指了指头顶,又指了指背后的那座前殿位置,
“当然剑仙出手滥杀君王,多半会被某位圣人责罚。
他们也不一定愿意出手,跟我『兑子”,毕竟太亏本。
可诸如宋长镜这样的纯粹武夫,按照山上的规矩,儒家圣人们多半是不会管的。
即使皇宫有大阵,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到时候千日防贼,防得住吗?”
然后所有人心湖之中,都响起青衫少年的声音,
“如果大驪那边敢派人来大隋京城,会有人负责出城杀他们。
武夫只要没有达到十境武夫中的『神到”境界,剑修未至十三境,便可以让他们连大隋京城都进不来。
前提是你们文庙到时候愿意配合启动护城大阵。
我只能保证这一件事,其余的,我都不会插手。”
袁高风讥笑道,
“好嘛,齐静春的学生说话就是厉害。
击杀一位半步武神或者大剑仙,就跟稚童捏死鸡崽儿似的。”
茅小冬皱了皱眉头,没有多说,只是沉声道,
“苏尝说得出,就做得到。”
大隋皇帝笑道,“当真?”
青衫少年微笑回答道,“我尝安商行,一向以诚信为立身之本。”
接著苏尝淡然补充,
“我有个叫崔东山的学生会留在大隋京城,我会给他留一具仙人遗蜕傍身。”
袁高风如遭雷击,訥訥道,“这怎么可能?”
苏尝警了他一眼,將杜懋那具阳神身外身展了展,
“在老龙城外,我家先生的师兄左右留下了这具遗蜕。
前不久,我以开天一剑在桐叶宗斩杀了即將飞升的原主人。
大隋这边只要去仔细打听,便能知道这事情的真假。”
大隋皇帝鬆了一口气,彻底放下了心,
“看来之后还要多仰仗先生那位弟子了。”
隨后他又有些犹疑,
“只是不知道我大隋何以为报。”
苏尝摆摆手,微笑道,
“无妨,陛下又不是不知道我与大驪的恩怨还未理清。
我与那位绣虎的理念也全然不同,我与他之爭,不在大隋一国。
若陛下真有心,那还请给予我旗下商行诸番便宜行事。”
高氏皇帝点头道,
“这是自然。之后我会与茅老,还有苏先生那位弟子多多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