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万里共看一片星
苏尝与老龙城一眾大姓主事一直相谈到夜幕降临，才初步商定了好前期规划。
范峻茂等人离去，又给郑大风餵了拳后。
他搬了条高背椅子坐在院子里看星星。
裴钱拿了条小板凳坐在苏尝脚边。
她抬起空著的手，把手心里满满的瓜子递向青衫少年。
苏尝摇摇头，望著她问道，“有空不缠著魏羡他们学拳了？”
她这才收回手，嗑著瓜子摇头道，
私底下喊爹，当著苏尝的面就喊师父。
裴钱觉得自己真是读书读开窍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嘛。
苏尝同样双手撑在长凳上，笑道，
“是不是觉得我非要参与宝瓶洲的事情很奇怪？”
裴钱使劲点头，又摇摇头，
“藕福地里，师父和小文师兄、鲤鲤姐做的那些事情，我都记得很清楚哩。
其实那时候我就觉得不懂呢，
那些个遭难的傢伙，师父你又不认识，他们又不是啥了不起的大人物，为啥要这么做呢？
我想了很久，没能想明白，后来就不去想了。”
苏尝抬头望向远方，轻声道，
“在之前我们家乡小镇那，我有个出身跟你很像的好朋友，叫陈平安。
他第一次遇见外乡神仙，就差点被落入算计的蔡金简一指头戳死。
之后是遇见强买强卖，差点被老猿打死的刘羡阳。
再之后是为了驪珠百姓，溢然长逝在棋盘边的齐先生，我当时就坐在他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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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那些山上神仙，那些云端人看洞天百姓的眼神，他们的神態，他们的话语—“
苏尝停顿许久，轻声笑道“所以我就一直想，以后如果自己也成了山上人，就一定不可以变成那些人。
不可以用那种眼神看待別人，不可以高高在上，用看蚁的眼光，看待我们这座人间。
不能让我打心底敬佩的那些人，那些思想，最后就只教出了个同流合污的人。”
这可能是苏尝第一次这么认认真真，跟眼前这个黑炭小丫头说著自己的事情。
黑小女孩挠了挠头，有些没懂。
苏尝对裴钱笑道，
“现在不懂没关係，年纪小嘛，我像你这么大岁数”
突然才想起自己好像也不大的苏尝哑然，有点说不下去了。
他笑了笑，从裴钱手上拿了一枚瓜子，
“齐先生说得对，小小年纪要有朝气，要对世界充满希望。
我希望我可以做到，你可以做到，山崖书院的小宝瓶他们，还有天下更多的孩子都有机会做到你们肩上有杨柳依依、有草长鶯飞、有清风明月，有自由的人生，不用生生世世轮迴做山上人的养料。
我一想到这个，就会很开心。”
裴钱哇了一声，嘿嘿笑道，
“爹，像你这样的好人，我要是以后一个人出门在外，上哪儿找去哦。”
然后小女孩也开始忧愁起来，
“前不久吧，在渡船上乾瞪眼没什么可玩的，我就偷偷有了个想法。
想著哪天我长大了，练成了绝世剑术，就会跟爹你开口。
说『爹，给我一匹马唄，我就去闯荡江湖啦！
不过我后来又一想，估计马有点贵，爹你未必乐意送给我唉。
那就驴也行，骤子也行啊！外边的江湖在等我呢！叫等著我呢！”
小女孩唉声嘆气起来，
“现在我又不想去江湖玩咧，么得意思，全是坏人，要不就是不太好的人。”
苏尝也晃著双脚，笑道，
“可你不就是在江湖里遇上我的吗？对吧？”
一大一小，一起晃荡著双腿。 裴钱想了半天，轻轻说道，“可我不想遇到別人了啊。”
剑气长城，大战告一段落。
夜幕中，这座天下，双月悬空。
走马道上，大小新旧两座茅屋那边。
寧姚坐在茅屋正对著那处城墙上。
她膝盖上放著那枚写有“天真无邪”的无忧牌，看著星河愜愜出神。
老大剑仙陈清都，来到寧姚身边，盘腿坐下，
“既然暂时空閒下来，那么有件事就可以告诉你了。”
寧姚疑惑转头。
老人笑道，
“万年前的河畔会议时，至圣先师和我约定。
刑期一到，残存的剑气长城一脉將获得五彩天下的掌控权。
所以我一开始就想著將来哪天把你送到另一座天下的。”
老人摆摆手，打断寧姚的开口，
“可事到临头，文庙方面有著不认帐的可能。”
黑衣少女默然，她想起另一件事。
阿良这等文庙嫡传之所以在剑气长城死战不退。
除了保卫浩然，是不是还有以自己的性命为筹码逼迫文庙兑现当年的承诺的打算？
老人继续说道，
“既如此，身负远古剑修存亡大事，我自然不会把宝全押在文庙的信守承诺上。毕竟白泽现在都没等到。
於是我就答应了让苏尝代理隱官，答应他之后从长城借剑修去问剑，甚至答应他帮忙放那一场烟。
但我私底下与他明言，跟长城走在一起，跟你寧姚走在一起，好处一大把。
可是坏处更大，要担因果的。
是长城、寧姚与蛮荒、妖族之间的大因果。”
寧姚轻轻握紧了手中的无忧牌。
陈清都微笑道，
“那孩子毫不犹豫的点头了，带著很不一样的眼神和脸色。
哪怕他与裴杯一战，咱们就在旁边看著，他的眼神都不曾那么明亮。
真是让人记忆深刻。”
陈清都转头问道，
“寧丫头，你怎么不生气？不怪我为了长城后路，让他担风险？”
寧姚翘起嘴角，
“生气？我不生气。我是寧姚！他是苏尝！”
意气风发。
好像在说，我寧姚喜欢的傢伙，愿意这么做，她半点都不奇怪！
陈清都跳下墙头，走向茅屋，喷喷道，
“大晚上的，还要挨这么一剑，我也是自找苦吃。”
寧姚双手托著腮帮，开始想念他。
她满脸骄傲的笑意。
哈，我的眼光怎么就这么好呢？
她突然眉头紧皱，想起曾经与青衫少年第一次见面时说的话，
“啊？到最后我还是需要他来管？”
她站起身，然后学著那个傢伙走步出拳，有些不服输的自言自语道，
“我寧姚迟早一只手，能打五百个苏尝！”
她停步转身，望向那座蛮荒天下。
少女双臂环胸，神采飞扬，
“就问你们怕不怕？！”
老大剑仙哑然失笑。
好嘛，真要有这么一天。
天底下谁敢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