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我以一心换眾心
丁婴一走，街巷上的陆舫便真正没了顾忌，
他缓缓拔剑出鞘，腰间那把大椿每出鞘一寸。
世间便多出一寸璀璨光彩，刺眼夺目，笑脸儿都要眯起眼。
刚才还一直恨不得所有人都见不到她的枯瘦小女孩。
在笑脸儿都要眯眼的时候，反而瞪大眼睛，仔细凝望著剑光从一寸蔓延到两寸，直到满脸泪水都没退缩。
她之所以会盯著那人拔剑，只是纯粹觉得那份景象，很好看，就很想要一把抓在手心。
等到大椿出鞘一半，裴钱这才猛然转过头，伸出瘦如鸡爪的小手，轻轻擦拭脸庞。
裴钱感觉自己像是要瞎了一样。
哪怕闭上了眼睛，“眼前”仍是雪白一片。
没了约束的陆舫，递出第一剑。
一剑过后，从陆舫站立位置，到这条大街的尽头，被劈开了一道半丈高的极长沟壑。
別说是鸦儿、周仕这样土生土长的傢伙，就是冯青白都看得目瞪口呆，恍若置身於灵气丰富的家乡桐叶洲。
美中不足的是，那个白净少年竟然躲开了。
在陆舫出剑的瞬间，好像就已经確定挡不住这一剑的浩荡威势，横移出去，然后直接撞开墙壁，就那么消逝不见。
陆舫环顾四周，不觉得那少年已经远去。
隨即心中警惕的他募然猛然抬头，一剑上扬。
空中顿时出现一道巨大的弧月剑气，剑气凝聚一线，呼啸而去。
这一剑仿佛直接將天空分出了左右两边小文不退反进，一张金色的书页在他身前浮现。
璀璨的金色光芒进发间，书页为他挡去大半剑气后缓缓消散。
隨后他对著残余的剑气一拳挥出，指缝的鲜血在他身前溅射开来。
越打越心静的少年，眼神淡然。
他的身影如流星坠落，来到陆舫身前，又是一拳挥出。
陆舫整个人被打得倒滑出去，撞碎了墙壁，第二拳又到。
还是神人擂鼓式。
陆舫在这一条直线上，结结实实吃了少年九拳神人擂鼓式。
他一路倒退，先前笑脸儿和小文都站过的墙壁，也给他的后背撞得稀巴烂。
陆舫不是没有试图过想要御剑大椿救援自己。
但大椿毕竟只是这方天地的神兵利器，不是陆舫滯留桐叶洲的本命飞剑，並不能做到与他心念相通，如臂指挥。
所以他只好凝聚一身气机竭力庇护体魄小文毅然决然递出第十拳。
陆舫的身躯与先前那位琵琶女如出一辙，砰然凹入了墙壁之中，七窍流血，狼狐至极。
但是小文也为这次执意出拳付出了代价。
那个笑脸抓住机会出现在他身侧，一拳打在了他太阳穴上。
少年如同被撞钟敲在了头颅上，倒飞出去数丈之远，半蹲在街道上，脚边就是先前被陆舫剑气裂开的沟壑。
只是转身冲陆舫邀功的笑脸並没有能得意多长时间。
因为落地的小文正好握紧了那把在出拳之前，就放下的太平山祖师赠予的长剑。
剑名“无邪”，仿自上古仙剑“天真”。
只差一点就能够给那陆舫来一个透心凉的少年，脸上並无什么遗憾神色。
他本来就没想过要杀这位行为还算堂正的剑仙。
在自家先生传授的剑术正经引导下，他心无旁驁的默念一声，“去！”
少年的长剑划出一条雪白的剑气长河，豌蜓曲折。
望著这一幕的陆舫心中骇然。
此刻他才明白，对方刚才根本不是为了出拳杀他，而是要引笑脸入场，以之前从未展现过的驭剑术进行狙杀。
只是他已经来不及出声提醒大意的笑脸，
因为剑尖已经刺中那笑脸的后脑勺，將这个以难缠出名的刺客的天灵盖挑穿。
而那柄飞剑，势头尤不减，直直斩向冯青白。
这个之前还放话要拿大机缘的謫仙人，在看见那道尤为消散的长河落向自己之时。
冥冥之中，他生出一种直觉，自己这次砥礪大道剑心，多半到此为止了。 只听鏗然一声清脆响声，匆忙接剑的冯青白手中佩剑，已然与他一样断裂成两半。
长剑无邪回落到小文手中后，他又是一剑横扫过去，直劈向作壁上观的周仕与鸦儿。
陆舫顾不得什么，丟出手中大椿阻拦剑光稍稍偏移，从两人中间划过，將周仕左边肩头劈个稀巴烂，顺带著划开了鸦儿右半边脸。
与周仕一起跌落墙头，躲藏在对方掏出的佛珠庇护后。
鸦儿脸色铁青，鬢角竟然出现了丝丝白霜之色。
周仕嘆息一声，若是此时递过去一把铜镜，最是自傲姿容的鸦儿姑娘，会不会直接走火入魔？
周仕不知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
“放心吧，我爹很快就会赶来，到时候我安全了，你也不会死。”
小文转头看向自家先生。
他吐出一口黑青色的淤血，伸手擦了擦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马宣、琵琶女、笑脸儿、冯青白皆以退场，陆舫重伤，周仕与鸦儿不敢入场。
这一场街巷围杀之局，是他贏下了。
他带著先生与鲤鲤姐，还有北州四郡受灾百姓的希望，离那个破局之处，又近了一步。
巷口处，枯瘦小女孩看著那个虽然惨兮兮，但依旧对苏尝露出笑容的白净傢伙。
她莫名有些嫉妒。
这种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就像当初她看到小木箱子里的那个小雪人一样。
她那么喜欢它，可知道没有冰窖的自己怎么也留不下，所以只能毁掉它。
那这个已经有了那么出色学生的傢伙，自己真的能留下他吗？
就在这种情绪在裴钱心中酝酿时。
青衫少年忽然投过来了视线，他拍了拍自己的脊背与肩膀。
感受过那里的温暖的女孩，突然想起来那句自己或许都没当真的许诺，
“只要你没做坏事，我就不会罚你，也不会不管你。”
小女孩望了望自己脚边的木桶。
她提起这只空桶，重新走向井边，走的时候也冲苏尝露出一个吡牙咧嘴的笑容，
“好嘞，我今儿起就要当大好人。”
清楚的看著这一幕，看著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孩子，展露出的相同表情后。
种秋有些出神，隨后他对苏尝感慨道，
“如果一开始就是你站在天下最高那个位置上，而不是丁婴或者那个老天爷，该有多好。”
如果由对方掌管这座天下。
他相信行事公道，不轻易放弃一个人的少年，会为整个天下订立好规矩。
至少十人之爭，不会每次都在所谓的天榜推波助澜下打生打死，
至少天上那轮太阳，不会因为天老爷的心念一动，就变成灼灼烈阳。
苏尝摇摇头，
“最后改变这个世界，让这个世界变好的，不应该是我。而是我们。”
种秋愣然，“我们？”
苏尝点头道，“我们所有人。”
种秋缓缓一，隨后又回想起刚才在青衫少年手中看到的萤火心光的他，顿时有些明悟。
以一心诚换眾心应吗？
这样做，真的能聚集起足够的力量吗？
即使看见少年一手打散丁婴试探的种秋还是有些没底。
然而下一刻。
他又有些发愣。
因为他在这个明明被天幕重压著的少年背后，看见了一个高大伟岸的虚影人像。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那股如温暖大日升起的气势已经足以震撼他的心房。
他郑重的朝少年躬身一礼，
“我愿助先生，与先生弟子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