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话本狐仙约报恩
望著从苏尝腰间那跃然出鞘、气冲斗牛的降妖之剑。
柳赤诚的粉色道袍鼓鼓荡荡，浑身上下充满了磅礴妖气。
因为降妖一剑出现，男人身上戾气与眼神都为之一凝。
柳赤诚眯起眼睛道，
“你確定你能用这把专门针对妖族的神兵，一击便將我制服？
如果给我还手的余地，说不得你会被我一拳打倒在地。”
苏尝神色如常，“你可以试试看。”
柳赤诚哈哈大笑道，
“我还不信这个邪——”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少年身后浮现出一个面目模糊的清幽身影。
下一刻。
苏尝与这道身影一起握紧了手中的降妖之剑，隨后一剑挥出。
浩浩荡荡的剑气，在流淌而出的瞬间，便被压缩凝聚成一丝冷锋格外逼人的寒光，直直的劈向一身粉色道袍的大妖。
柳赤诚一脚，白帝城闻名避邇的混元金光阵瞬间成型，
整个人都笼罩在淡金色的光球之中。
然而紧接著，身处金球之中的柳赤诚瞳孔骤然缩紧。
只听在如鸡蛋壳破裂的清脆响声中。
被他所凝聚出的金色光球正面壳体上，先是显露出一粒小如芥子的破绽，然后是一条横平笔直的细长黑线。
隨后黑线代表的裂缝，不可抑制的迅速向两边不断扩散。
最终哗啦一下如千百件瓷器同时碎裂的连绵响声中。
混元金光阵，彻底消散。
这位千年之前的白帝城巨擎，望著在一剑之下，乾脆利落破碎掉的成名大阵，破天荒有些错。
不过虽被一剑破法，失去了先手，但这並不意味看他就没有一战之力。
毕竟白帝城向来以道法驳杂、神通繁多著称於世。
光是身上这件媲美半仙兵的法袍，就能够让他力扛这一剑而不死。
然而，就在柳赤诚心念一动，想要还手时。
一步踏进他身前的苏尝，空著的那只手，捏紧为拳。
一条宛若实质的暗金长龙从少年胸腹之中咆哮而出，攀附缠绕於少年拳头之间。
煌煌灿烂的拳头，毫不犹豫，也毫不留情的砸在了柳赤诚的粉色道袍之上。
在这件接近半仙兵品秩的道袍，发出如普通布帛的撕裂声中。
男人的身影不由自主的倒退数步，撞上身后倒颓的神像，將之彻底撞为粉。
等柳赤诚站稳脚跟之时。
苏尝手中的斩妖剑尖已经直指他的眉心，相距不过寸余。
柳赤诚身形僵持，一动不动。
只有一袭粉色道袍在少年挥出的剑气余波激盪间，缓缓飘拂摇盪。
这位享有盛名的琉璃阁主，眼神中难得有些迷茫和拘谨。
这不合理。
什么时候，小小的宝瓶州，能养出如此年轻且不讲道理的山巔武夫与金丹剑修了？
这少年的先生，又该是什么样的人物？难道对方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不成？
这时候，少年右手臂上那捶仙拳三字光芒一亮。
心有所感的苏尝，收剑挥拳，一记捶仙直捣男人心口。
又被捶了一拳的柳赤诚，心口一疼，喉咙一痒，不由自主的吐出一口嫣红的鲜血来。
这口鲜血不偏不倚的正好滴落在他那身粉色道袍的莲上。
摇曳生姿，宛若活物的荷，在这心头血的餵养下，其中的一朵，迅速闭合转为莲蓬。
下一刻。
一颗粉色的莲子，从这莲蓬中滚落而出，被眼疾手快的苏尝接入手中。
这枚莲子的气息，与少年在魏檗那里获得的那颗，如出一辙。
只是顏色不同。
吐出莲子后，莲蓬又变回了最初的荷。
在不断摇曳间，將在少年拳下那拉丝的道袍破裂之处，逐渐缝补修。
看了看手中的粉色莲子，苏尝又想起了莲峰上的那些未开莲。
他砸了砸嘴，感情那位陈前辈把它们的莲子都散出去了啊。
也不知道集齐能凑出什么来？总不能是召唤神龙吧？
斩龙人召唤神龙，这是什么地狱笑话？
虽然是被师兄代师收徒，从未真正见过自己那位便宜师父。
但是有接触过陈清流所遗留物件的柳赤诚，此刻终於彻底確认，眼前的少年真的与对方见过面。
所以他按耐下心火，又退了一步，不再打算死磕，而是想要息事寧人。
沉默了好一会儿，柳赤诚问道“大师兄当真出城见你家先生？还主动邀约下棋三局？
”
苏尝点了点头。
事实如此，既不用如何引以为傲，也无需藏藏掖掖。
他警了一眼这个胃嘆一声后，便神色恍惚的白帝城大妖。
虽对后者的观感不怎么样，但也没到生死之仇的份上。
而且对方有一点让青衫少年觉得做的还行。
那就是在宋雨烧想对那只年幼狐仙，不分青红皂白痛下杀手时。 这只摸不清他底线，一直没有直接露面的大妖，居然会果断放弃藏头露尾，起身欲拦。
想来这也是了解那桩千年前琉璃崩碎的公案后，齐先生为何对眼前这位大妖心存肯定的原因。
满口仁义道德的读书人中，不乏道貌岸然、袖手旁观的偽君子。
魔道中人，也未必没有仗义之辈。
看著少年神色平淡的点头。
柳赤诚心中就好像有一只琉璃盏，砰然碎裂。
既有失落，又有释然。
在他心中，不管如何怨恨愤满大师兄的大道无情。
但是那位眼高於顶的男人，终究是无敌的存在，是琉璃无垢的风流人物。
不该为了谁而破例的。
柳赤诚有些心灰意冷，
“既然你和你家先生本事这么大，我就不来討无趣便是。”
他鬱鬱不乐的，径直转身，大步走向古寺大门。
收起手中莲子的苏尝，心念一动，隨后出声道，
“暂且留步，看在陈前辈传我道法的份上，我有一言相赠。”
柳赤诚转过身，有些疑惑不解。
骤然间他的心湖之中，有奇光异彩的阵阵涟漪微漾，
“弟子不必不如师。”
少年一句轻声的言语。
在柳赤诚心湖中，却响若大潮拍岸。
他痴痴低头，望向身上的粉色道袍。
依稀记得，从来不愿跟他多说什么的师兄，最后一眼透过彩云之间，冷冷望向自己时。
心高气高的他，连与之对视的勇气都生不出来半点。
对於那个名为师兄，实为大道上领路人的白帝城城主。
柳赤诚一直觉得自己是难以望其项背，將之供为心中的神圣。
乃至別人说一些关於师兄的话，只要不够恭敬，便听不得。
这在大道心境中，无疑是落了下乘。
只是一直没有人给他点破。
直到此时此刻。
男人在心中喃喃，不必不如师吗？
自己真的可以去追赶上那个恍若神明的男人？
心中刚浮现此念的柳赤诚，便觉得好像有什么禁铜自己的东西碎裂於无形。
他脸上浮现出惊骇和狂喜，百感交集之后，心悦诚服道“我自愧不如。这次是我欠你一个人情。
以后等到我在中土神洲重新扬名，你有任何事，都可以去白帝城找我。”
苏尝摆摆手，“算了吧，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重新扬名呢。”
柳赤诚被这话嘻的表情一滯，不过他也没恼，再次转头看向篝火旁。
只是这一次看的不再是小文，而是那个早已经甦醒，却在装睡的年幼狐仙。
“跟我走吧，我也是妖，但修习的却是人族神通。
因为我们那位师父订立下来的宗旨，正是有教无类四个字。
这一点与道祖座下二弟子的那位真无敌，很像。
你可能听不懂这些，但没有关係。
只需要明白，你日后想要报答身边那个少年，最好在我这里习得一些本事才行。”
年幼狐仙懵憎懂懂的睁开眼睛，偷眼观瞧了一下身边的白净少年。
她有一本常年贴身珍藏的心爱书籍。
虽然刊印粗劣，错字连篇，但上面写的一个个才子佳人故事却让她喜欢的不行。
那本书上边顺便说了些大家闺秀的贤淑礼节。
比如与人说话要嗓音软糯温柔，初次看见英俊书生的时候。
要先羞低头一次，然后怯生生抬头偷看一次，再脸红低头一次。
小瓷人看著不知为何不断抬头低头的白狐少女，眼神清澈而乾净。
最后，重新幻化为瘦弱少女的白狐思量再三，將那本自己最心爱的那本书交给了眼前少年，
“刚才我在那个剑圣老前辈追杀下，一路都逃的急匆匆的，身上並没有带著什么东西。
只剩下贴身这本书，还请公子一定收下。
他年再见，婴寧一定百倍千倍回报公子大恩大德。”
小文有些侷促的接过那本已经卷边的书籍。
他不想夺人所好，但感觉此时直接拒绝，好像也有些不妥。
於是在想了一下后。
他便从包袱中拿出一本自己看过、写过字的童趣集递给这只狐仙。
虽在此过程中无甚多言，但瘦小少女却笑的很是开心。
她冲一旁少年的先生，也就是苏尝，深深一拜后，便看向耐著性子等待的柳赤诚。
柳赤诚大袖一挥，將那只依依不捨，但又动力满满的狐魅收入袖中，一起带著离开了古寺，下山远去。
正殿中。
有些好奇狐仙都看什么书的小文，翻了几页，便有些脸红。
他挠挠头，觉得这些故事对他来说有点早了。
苏尝伸手將瓷人少年手中的话本收起了，语气带著几分调侃，
“来，先生给你先保管著。以后你再拿著换狐狸报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