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只管出剑
在眾多如潮水般的呼应声中,在接连不断的融入之下。
苏尝身后,那个原本只有淡淡轮廓的高大虚影,逐渐睁开了眼晴。
在这个高大身影,面容轮廓逐渐凝实,並且睁开眼晴的剎那。
以金身法相居高临下的儒家圣人然发现,自己与这片天幕的合一状態被强行断开。
仿佛就像是这片小天下,將他拋弃了一般。
更令他惶恐不安的,与断开天地连接,法相金身高度骤然一矮的他不同。
那个少年背后的高大虚影的气势,则在不断攀升。
苏尝抬头回望了一眼守护於他身边的身影面容。
少年先是有些讶异,只是到最后,又有些恍然。
哪怕知道对方並不是真正的那个他,而是自己心中所具现出的身影。
但青衫少年还是忍不住,抬起空著的左手,横在眼前,轻轻一抹,手背的血渍被水汽晕染。
那个身影伸出一只仍旧有些虚幻的手轻轻拍了拍苏尝的肩。
另一只手则与少年一起握紧了天理小剑。
於是,在观想静字与天真二字的颤动之中,在脚下的赤色天问光芒映照之下。
苏尝与身后身影一起挥出了手中之剑金红色的剑光横扫,浩浩荡荡,如狂风怒號,如长江奔流。
扫却一切魅,秕糠之辈,牛鬼蛇神之徒。
下一刻。
那尊儒家坐镇圣人,所催动出的巨大金身法相,拦腰而断!
已带琉璃色的法相断成两截后。
上半截身躯犹然惶恐的拔高,试图向中土学宫的方向逃去。
看他仓惶的模样,估计哪怕是爬,也要以此爬著逃离。
而金身法相下半截身躯早已砰然碎裂,灵气重归天地,
还有六七块残存琉璃碎片,溅射向四面八方,又被高大虚影空著的手一一抓回。
苏尝並没有收剑归鞘。
而是抬起苍白的手,调动静字与天真剑气,与身后虚影一起再度抬手。
想要对只剩上半截身躯的那尊圣人,给予最后一击。
就在此时,头顶的天幕忽然撕裂出一道口子。
撕裂处的天幕之中,天雷滚滚,紫电翻涌,种种巨大如山岳的身影一闪而逝。
有如蛟龙骨架拖尾游曳如闪电,有盘腿而坐的金色巨大尸骸,有一只猩红巨爪试图將天幕裂缝撕扯更大无一例外,皆是浩然天下世间不可见的恐怖异象。
一只青衫袖口的大手,从破开的窟窿处伸来,双指微动便试图夹住少年手中的剑,同时喝道,
“且慢!”
在天幕窟窿出现的前一刻。
驪珠洞天,一大片斩龙台石崖处。
掠出一个手撑荷叶伞的高大女子身影。
她带著两只雪白大袖,笔直升天。
隨著她的离去。
整座方圆千里的小天地都开始剧烈摇晃,
身为坐镇圣人的阮邛脸色铁青,竭力压制这份疯狂至极的气运絮乱。
高大女子在这座浩然天下的天幕穹顶处瞬间停滯,然后警了眼宝瓶洲的东南角。
身形如剑。
雪白身影所到之处,整座宝瓶洲上方,在大寒时节都响起了一阵阵雷鸣声。
穗山之巔,一位坐在石碑之巔死死耗著那位金甲神人,一直在默默推衍天地的老秀才,突然脸色大变。
他站起身,以罕见的肃穆神色沉声道,
“傻大个,助我劈开两大洲之间的屏障,別问,速度!”
身披金甲、以剑拄地的穗山大神虽然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什么都没问,
就现出高如山岳的金身法相。
他一剑劈斩而去,直接劈出了一条类似光阴长河的无尽虚空。
老秀才一掠而去。
缝隙合拢。
整座中土神洲的中岳穗山,山水气运震盪不已。
书简湖的天幕之中。
在大手將要夹住苏尝手中天理小剑之时。
天地间忽然出现的高大女子,冲青衫少年灿烂一笑,
“只管出剑!”
下一刻,一柄老剑条冲天而起,將青袖大手拦在天幕的边缘。
大手不得已,只好先双指夹住那把老剑条,手臂颤动,大袖翻滚。
显而易见,哪怕只是暂时控制这把磨了一截剑尖的老剑条,也並不算轻鬆。
而苏尝则已经抓住机会,再度与身后虚影一同出剑。
古稀儒土的金身法相上半身,终究没有逃离掉这红色的剑光。
它颓然坠下浩然天下的大地,如一颗绚烂烟炸开在半空中。
看见苏尝剑已出尽的高大女子一招手,老剑条瞬间脱离那只手的掌控,被她握在手中。
一个威严嗓音从外边大天地传入这座小天地, “胡闹,下不为例。”
高大女子,呵呵一笑,
“谁在胡闹?要不要我持剑后再出剑,把浩然天下和青冥天下打通后,一起问一问?”
那只手臂的主人闻言並未现身,只是一抖手腕,袖有清风凝聚如滚滚江水。
他直接从光阴流水中,將那位古稀儒土的残魂捞取后裹挟於手心,说道,
“隨我去文庙,闭门思过。”
急匆匆赶至而来的老秀才,望著只余下残魂的古稀儒士喷喷道,
“这下可连冷猪头肉都吃不成嘍。”
天幕显出大手那人冷哼一声,似乎是对老秀才的阴阳怪气有些不满。
老秀才仰起头,望向高空,大声道“君子可以欺之以方,这是老三你亲口说的话!
我知道,你是要为读书人再添加一副锁,想要遥相呼应至圣先师那句『克已復礼为仁』。
可你现在看看这座天下,符合你的初衷吗?
不用看其他人,就看看你这位得意弟子就行了。
看看他是怎么高高在上,用这句话来欺负三间大夫这样心怀天下的老实人!
就因为这样,堂堂礼记学宫大祭酒,礼圣的门生,厚著脸皮去求白泽出手搜山。
结果人家第一次怎么说来著?
『再看看”。
人家要再看什么呢,老三你不知道吗?
我觉得要不是有小齐和他这个学生的面子,白泽最后根本就不会出门看了。
这个世道,万年来在我们这些读书人手中,为什么偏偏就是不行,就是江河日下,人心不古?
当初我们切学问,又是怎么说来著。
文脉香火,只应该在学问上看高低,只应以苍生社稷自己的选择出发,不该以力服人。
一个堂堂天幕圣人,被后辈詰问几声,就要肆意打杀一位『齐静春门下的学生”的年轻人。
是合理?还是合礼?
笑话,真是笑话!”
天幕上的大手沉默了一下,隨后道“今天的事情,老秀才你来收拾残局,文庙那边不会插手。”
老秀才蹦跳起来,骂骂咧咧道,
“老子不服!给点好处来!
不然看我不去文庙那边。
把除了老头子的神像,连礼圣和你在內的剩余七十尊神像全部丟出去,再把我那尊搬进去!
反正老头子本来就是看我最顺眼”
那人將古稀儒士的残魂收入袖中后,嘆息一声,“拿去。”
言语落定。
小天地天幕窟窿已经合拢。
只是轻飘飘落下一枚金黄色玉佩,正是古稀儒土那块“得道多助”。
老秀才接在手中,这才心满意足“这次还算公道,有点小善了。”
眼看那只大手离开,苏尝背后的虚影才放心的缓缓消失。
三间大夫、眾多英灵、诸多心光一一从中剥离而出。
在这道身影消失之前。
苏尝清晰的听见了对方带著欣慰而肯定的声音说,
“从人民中来,到人民中去,做的很好嘛。”
对阳神身外身,感触与理解更深的青衫少年,有些苍白的脸上,隨之露出一抹笑容。
隨后他又稳了稳心神。
不能骄傲,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嘛。
与他心念共通的高大虚影,笑著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彻底消失不见。
留待少年真正能唤醒他之时。
不远处,站著一位青衫寒酸的老儒士,抬手擦著额头,对著白衣女子埋怨,
“你也太冒失了,动静闹得这么大,知不知道,为了遮蔽了你的行踪,我算是把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
如果不是穗山大神还算讲义气,让我直接跳到了宝瓶洲。
你这会儿就已经天下尽知了,到时候还怎么安心修行?”
见那女子不说话,老秀才愈发心虚,哀嘆一声,把手中那块“得道多助”的玉佩丟到了苏尝手中。
他望著眼前的青衫少年,又是一阵埋怨和嘀咕,
“你这不声不的就要把天捅出一个窟窿,还好我和老剑条前辈来的快!”
隨后这个看起来十分穷酸的老秀才,再也恋不住自己著大牙直乐的表情,
“老三刚才被我说的一声不,肯定是要气死了。
不愧是小齐的学生!”
苏尝挠挠头,刚想提醒这位幸灾乐祸、口不择言的文圣老先生。
就看见高大女子面色一凝,大袖一挥,把正乐呵的老人瞬间击飞出老远去了青衫少年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自家齐先生钢铁直男的作风,是不是多半还是学自这位文圣老先生。
高大女子伸出一根手指,將衣袖的褶皱轻轻抚平,隨后望向苏尝。
青衫少年被看的一个激灵,“神仙姐姐!”
手挽青丝的女子笑著回应“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