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亡国之人聚一堂
苏尝没有理会满地哀豪打滚的几个黄庭贵族子弟。
在揉了揉小宝瓶的脑袋后,青衫少年看向主动现身阻拦楚雄的白裙女子,
“这样的事情,青娘娘你是经常遇见?”
柏树女鬼有些羞惭的摇摇头,
“不常遇见,但確实偶尔会有人像他们一样来我这里胡言乱语。
一般在这个时候,我就躲在古柏那边,等他们离开就好了。”
听到她如此说。
即使是最怕鬼的李槐,也觉得这个女鬼姐姐过的属实有些惨。
从林守一身后探出脑袋的小男孩有些不解的问道“鬼姐姐,他们都这样欺负到你头上来了,你至少可以嚇唬嚇唬他们啊,不要胆小嘛!”
被一语童言戳中伤心事的青娘娘低下头,羞愧的说不出话来。
而给每个人都补了一脚的崔东山,则在回头看向青衫少年时提议,
“苏先生,要不把他们都埋了吧?就埋古柏那边,还可以给树施施肥。”
原本还在低头的白裙女子,在惊中抬头出言向能做主苏尝恳求道,
“还请公子不要因为这种人沾染杀孽因果,不值得的。”
然后她又心声告知了青衫少年,楚家与灵韵派、寒食江水神府的关係,以及前不久发生的那件灭门惨案。
最后女鬼嘆气的总结道,
“诸位公子小姐都是好人。
若因为今晚的事情与他们结下死结,在黄庭国寸步难行,甚至有生命危险。
我无论如何也是过意不去的。”
而听她说了那件灭门事情,曾发愿遇见一个殃及凡人的神仙便斩一个的苏尝,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於是他冲白衣少年使了个眼色,示意对方再添一把火,好钓出来灵韵派的人。
会意的崔东山嘿嘿笑著,搓手走向地上的那个楚公子。
满嘴鲜血淋漓的楚雄,一边手脚並用的往后爬,一边有些色厉內茬的含糊叫道,
“我是贺州楚氏嫡长孙,我认识灵韵派的长老,我爷爷是寒食江水神的座上宾,你敢动我?”
根本不想听他废话的崔东山,飞起一脚就把男人踢出去老远。
在楚雄昏死过去前,他还听见白衣少年不屑的睡骂,
“你们家爷爷看著我也得当孙子!
你又算什么东西?”
然后崔东山瞅了瞅被一言嚇得瑟瑟发抖的僕役丫鬟们,
“还不把这几个猪抬走?非得麻烦大爷我埋了他们是吗?”
僕役们战战兢兢的上前抬起了昏死的楚雄和几个其他痛哼的男人。
而丫鬟们则在白衣少年的呼喝下把小庙打扫了一番。
之后这群胆战心惊的人才在为首的青衫少年默许下,慌里慌张的逃下了山。
看著这一幕的白裙女子,心中纠结为难的手捏著衣角转了一圈又一圈。
犹豫了好一会儿后,她发出一声长嘆,然后提议道,
“诸位还是快些赶路,北上大驪离开黄庭国吧。
否则可能会有无穷后患。”
苏尝宽慰的对她笑了笑,隨后向对方展示了一下魏普送的那块太平无事牌“我们刚从大驪过来,要前往大隋。
关於楚家、灵韵派还有寒食江水神的事情,我等自有计较,青娘娘你不必担心。”
看著青衫少年不似作假的淡定从容模样,和那块兵家宗门才有的无事牌。
白裙女子稍稍心安了一点。
对苏尝回了个有些勉强的笑容后,她又招来一棵古柏枝条递给青衫少年,
“我其实也认识寒食江水神的人,到时候如果诸位的事情实在没有办法迴转。
就请点燃这根枝条,我捨得自己那点顏面,也会请他保下你们的。”
苏尝並没有拒绝这位青娘娘的好心,伸手接过了那根柏枝。
一旁的林守一察觉到白裙女子在提及寒食江水神之人时,身子明显颤抖了一下的异样后。
这个冷麵少年便有些好奇的出声问道,
“青娘娘你既然也认识那位寒食江水神的人,为什么之前还对这个楚雄百般容忍?”
白裙女子面色复杂,隨后看著重新归为整洁的小庙和几个孩子好奇的脸。
在思考了一下后,她还是说出来已经在心中憋了很久的那件事,
“可能各位之前已经听说过我的那个传闻。
说前古蜀国灭亡之后,我那位不想再逃的侍郎父亲殉国。
而我跟著父亲,提剑自,鲜血拋洒到古柏树上,得以魂魄寄居其中,最后成了横山的青娘娘。”
看著林守一几个孩子点头,青娘娘惨然笑道,
“但这只是讹传罢了,事实与传闻刚好相反。
当初我父亲决意要在这座小庙以死明志后。
我们隋家大部分人都跟隨父亲他自尽而死,女眷或悬樑或撞墙或吞金而死。
唯独我这个小女儿害怕死、不愿死,所以就趁乱想逃。
只不过刚跑出小庙之外,就被我父亲追上,一剑刺死在了古柏树下。
机缘巧合下,我还留有一点灵光不散成了鬼。
因为平时对过路凡夫俗子多有阴荫庇护,这才得以在人们口中有了个好名声。
而我那个侍郎父亲在死后也成了鬼,被寒食江水神看中选为谋土,颇为器重。
因为我死前的不忠不孝,我平时是不敢见他的。”
林守一听完青娘娘讲完这段伤心事后,立即拱手道了声歉。
白裙女子摆摆手,表示不用在意。
她平时也难得有机会向別人倾诉自己心中这个心结。 而从刚才开始就表情嗨暗的谢谢,此时却突然出声道,
“你不想死,我觉得没有什么错的。”
青娘娘在这个面庞黑,声音却很柔媚的少女眼神中,看到了一抹真切的难过。
在愣了一下后,白裙女子便冲这个好像非常能理解她的少女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苏尝知道谢谢为什么能与青娘娘感同身受。
因为在卢氏王朝灭亡之时,原名谢灵越的少女所在宗门。
全宗上下无论老少,皆为卢氏一国赴死。
但只有身为宗门百年来最佳修行种子的谢谢苟且偷生了下来。
在这个改名易容的少女心里,藏著多少愧疚与悔恨,只有她自己知道。
之前在谢谢被楚雄出言侮辱,就直接动手的於禄则在一旁轻轻嘆了口气。
嘆气的原因很简单,他是卢氏王朝的亡国太子。
要说卢氏一国最对不起谁,那就是谢谢那一宗之人。
谢谢因为觉得苟且偷生,所以日日痛苦。
那他这个更该殉国的太子,最初又是如何心情,同样难以对外人说。
只不过於禄跟谢谢不同的是,他更能忍,看起来也更隨遇而安。
哪怕平日里总是做最琐碎的杂活,也一点都不端著曾经太子的架子。
看著自己带的两个卢氏遗民孩子皆被触动的模样,崔东山便望向身前的青衫少年,
“先生你觉得殉国一事是好是坏?”
苏尝耸耸肩,
“看每个人的选择。
想自己以身报国,可歌可泣,没有什么可拦著的。
不想死只想活著,只要不去为虎作,也没有什么可指摘的。
至於为了保全一人好名声,把自己女儿也一併杀了的爹。
我觉得不要也罢。”
青娘娘、谢谢和於禄闻言各有所思。
崔东山双手拢袖,望著白裙女子嘿嘿笑道“所以正如我家先生所言。
別听你爹的混帐话,像你这般岁数的柔弱女子。
在原本该学琴棋书画,春心萌动的年纪。
遇上山河破碎,家国覆灭的事情,又能做些什么?
这又不是你的错,而是你爹这样当朝的官僚没用处。
把一个国家治理的江河日下,走上不归路。
他隋彬居然还臭不要脸,还好意思拉著你一起陪葬。
你羞愧什么,是你爹应该羞愧得上吊自杀才对。
放心,以后有我家先生罩著你。
你爹骂你一句,你就让我家先生抽他一巴掌。”
隨后白衣少年在欲言又止的青娘娘面前补充道,
“而且现在寒食江水神准备倒向大驪,暗中卖国的事情,就是你爹出的谋、划的策。
青娘娘有些惊的看向这个好像什么都知道的白衣少年。
隨后又看了看被对方称之为苏先生的青衫少年。
她愈发觉得对方的来头不简单。
只是她又不好意思问出口,便暂时按耐住了自己的好奇,邀请苏尝一行人进了自己的小庙。
苏尝几人在庙中吃了一顿简单温饱的晚饭之后。
几人便各做起了各自的事。
苏尝在门口柏树下站剑炉桩蕴养剑指。
李宝瓶借著篝火的光亮,开始翻阅那本最喜爱的山水游记。
而李槐则继续排兵布阵那些小泥塑。
因为刚才一起並肩面对楚雄等人积累了一些友谊,也因为刚才被青娘娘的事情触动了心扉。
想要静一静心的於禄,便主动开口请求和林守一手谈一局。
正好后者也不想当著他与谢谢的面拿出那本云上琅琅书修行,乾脆的答应了下来。
在两位少年准备对弈的时候,
谢谢也邀请青娘娘一起下棋。
这个黑脸少女头一次遇见跟自己境遇相似的人,对这个白裙女鬼有些亲近。
崔东山双手负后,一会儿在两个少年身边转转,一会儿在少女那边逛逛。
不过多看了几眼后,崔东山便翻了个白眼,就不愿再看。
可是兜了一圈后,又实在没有去处,便只好一次次重新回到棋局附近。
但他还是不停的翻著白眼,最后实在是受不了,对默默思考的林守一说道“於禄那个貌似忠良的小坏蛋,这是故意遛狗呢,你小子就半点察觉不出来?
你想不想下贏於禄和谢谢?
你只要向我学棋,学得我一成功力,就保证能下十局贏十局!”
林守一抬起头微笑道,
“等你先当了苏尝的学生再说吧。”
白衣少年双手捶胸,痛心疾首。
他又一警那下棋极为入神忘我的女鬼。
看著对方因为一个简单的定势,双指捻住一枚黑子,抵住下巴,眉头紧皱的模样。
更是实在不住了,出门透气,顺便想找苏尝吐槽这几个臭棋篓子凑一块了。
而正闭眼站桩的青衫少年听见他的脚步声之后,也未睁眼,只是轻声说,
“崔东山,你觉得大驪什么时候会从野夫关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