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舍內,油灯旁。
盘膝而坐的苏尝看著又聚齐了的三个孩子揉了揉眉心。
抱著被子而来的李槐拉著一脸无奈的林守一。
旁边站著听见动静就腾一下跑过来的小宝瓶。
把自己裹进被子的小男孩瑟瑟发抖“苏师兄,苏师兄,神人说驛馆有鬼,真有鬼瞧著咱们啊?”
在回答他的问题之前,苏尝先警了一眼金甲神人。
后者现在后悔的直想抽自己嘴巴。
乱说什么大实话,没事给自已和主上都找事是不。
这小子也是的,都见识过主上在棋墩山开天一剑了,怎么还会怕鬼。
隨后青衫少年望向黑暗中的某处,轻声道,
“既然都被知道了,就出来见见吧。”
走廊外,在苏尝出声后,便出现有一个男人身影缓缓从阴影中浮现。
他浑身黑雾繚绕,除了一双没有瞳孔的雪白眼眸最为清晰可见之外。
其他大部分身体部位都隱藏在漆黑的雾齐之中,看起来格外诡异疹人。
这尊所谓的阴神小心翼翼的走进屋內,出现在三个孩子视野中后,便对苏尝拱手一礼“之前路上有那位阿良前辈在旁。
我只敢远远藏匿,直到今夜才敢露面,还请见谅。”
满脸好奇的林守一闻言挑了挑眉。
这尊阴神说话时,可是用地地道道的小镇方言。
原本就属於小镇內的鬼神?
自己以前怎么没有听说过啊。
苏尝自然知道林守一为什么没听说过。
因为这个由顾粲他爹化作的阴神,一直在杨老头手中。
此次学子远行,才被药铺杨老头派出来保护徒弟李二的儿子李槐。
而此刻,阴神要保护的对象却早被他嚇的躲在了林守一与李宝瓶身后。
裹在小被子里的男孩,牙齿打颤的说“林守一,李宝瓶,你们看,我没骗人,是鬼,真的是鬼。”
那尊阴神看了眼苏尝,然后望向躲在最后边的胆小鬼李槐。
他觉得这小子有些时候胆大包天,有些时候又实在是胆小如米粒。
也不知道李二咋生了这么个有特色的儿子。
瞧这个阴神一直看自己,李槐哭丧著脸,
“你別一个劲看我啊,看林守一,看李宝瓶,要不然看我苏师兄也行。”
而对方果真闻言看向苏尝,然后带著歉意的说,
“之前棋墩山一遭,在下镊於剑势之威没能帮上忙,已然是大大的失职。
之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还请任意开口。”
一旁金甲神人闻言直瞪眼。
早知道你是来抢活的,我就应该先跟你打一架的。
自己如果一直不在能与两位至高谈笑风生的主上面前表现表现。
以后再被喊出来,岂不是除了看雪糕,就是看孩子了?
那我还怎么进步?
苏尝懒得理这个不愧是能被派出来跑外勤的金甲神人废话。
他只是看著如今面容还模糊著的阴神点了点头,
“一会儿我给你写几张纯阳符。
让你白天也可以不时显行,自由无碍的通过有城隍坐镇的大城关隘。”
阴神感激一拜,“多谢。”
他身上虽然有那位杨家老人赠予的护身符。
能够防御一些阳气罡风和城池关隘带来的魂魄损伤,不过却只够他颇为节省的用。
青衫少年摆了摆手,
“你也知道我跟你家有些缘分,不用客气。”
苏尝说的缘分是顾粲他爹是止境武夫顾祐的后人,而顾祐则是撼山拳的创始人。
这也是原歷史里为什么顾粲家的水缸淤泥下,藏著撼山拳谱的原因。
而阴神闻言一笑,想起了这个少年与陈平安的密切关係。
也想起了对方在草鞋少年与小泥鰍解契一事上出过大力的事情。
隨后他再次深深看了一眼苏尝,便隱身消失不见。
青衫少年望著三个好奇的孩子,解释了一句,
“这位阴神是被人派来暗中护卫的。
平时不会出现,你们不必害怕。”
小宝瓶点点头,打了个哈欠后便跟师兄告辞回屋睡觉了。 林守一有些想问对方到底是谁,但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
而真看见了鬼,却发现这鬼还挺好说话的李槐便也跟著林守一走了。
不过他是怎么说也不愿意一个人睡了。
不想折腾的林守一没有办法,只能跟他拼个床挤一挤。
而独自一人的苏尝,则拿出纸笔开始绘製符篆。
这种细致活,对他重新授顺体內灵气与剑气气机也十分有益。
画完符后,苏尝还是依旧闭眸进入了心河世界。
没有苏鲤鲤和小剑灵相伴的青衫少年,再次顺著金色的小溪找到了陈平安的梦中小院给休息了几天终於缓过劲的草鞋少年再次餵了一顿拳后。
苏尝看著累的瘫倒在地的陈平安询问道,
“感觉效果怎么样?”
草鞋少年一边喘著气,一边竖著大拇指,
“比我白日里一个人修炼要强的多。
如果不是不能经常挨苏尝你的打,我估计我用不了多久就能进入二境。”
青衫少年一边翻了个白眼,一边蹲下身,
“什么叫挨我的打?这叫餵拳!”
陈平安心说这两者有啥区別吗?
虽然自己也挺乐在其中的就是了。
看著好像要逐渐觉醒与小剑灵一样体质的草鞋少年。
苏尝在他真睡著之前,简单讲了一下魏檗的事情。
隨后青衫少年又说道,
“到时候他去小镇那边当山神,会先到落魄山盖竹楼,你照常接待就行。
现在他也算是我们商行的人了。以他长袖善舞的性格,陈平安你可以把很多与人打交道的事情交给他。
还有,可以在落魄山附近的几个山头找人盖简单的居舍,先盖一间屋几人合住的那种。
之后工厂盖起来了,就可以当做工人宿舍。
红烛镇这边开新铺子、方便招工的事情,暂且不急,你可以与魏檗和李锦谈一谈。
有什么事拿不准就留著在一起在晚上问我。”
草鞋少年仔细把这些交代记下来之后,才闭眸沉沉睡去。
出了陈平安的小院,刚准备再去那片湖海之中看看那头鯨鱼还在不在的苏尝。
却忽然看见一道新的门扉出现在眼前。
只看著上面印刻著的碧绿竹子,苏尝就知道这扇门扉属於谁。
青衫少年尝试著推了推,结果很轻易的就推开了这扇门。
走进门內,入眼的是一座秀丽的小山。
山坡上站著一个白衣飘摇的俊朗山神。
他注视看山坡脚下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
那少女手中拿著一根枝,轻轻晃悠,哼唱著一支世代相传的乡谣小曲。
少女的嗓音空灵婉转,哪怕乡谣的內容很悲伤。
可在她嘴中哼唱出来,別有韵味,哀而不伤。
年轻山神轻声与少女的歌声轻轻相和,声韵略有不同,更为醇正温和。
隨后好像注意到了苏尝的进入,魏檗轻轻举起带有心字的手,对少年轻轻挥了挥。
苏尝也举手向他回应。
隨后青衫少年便看见,自己举起的右手手臂上,慢慢浮现出四个淡金色的字“北岳正神”。
翌日天明。
苏尝带看几个孩子在红烛镇坐船南下。
出了三江交匯口,船便驶入了绣江。
这条江水宽阔,绿波荡漾,没有什么疾风劲浪,给人一种温婉的感觉。
他们几人乘坐的南下之船有两层,多是青衫儒士和商贾旅人。
红衣小姑娘不怕生,喜欢往人堆里凑,竖起耳朵听別人高谈阔论。
一般文人士子见到是个长得灵气的小姑娘,手里还捧著一本书,又是安静嫻静的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
於是大人们便对她露出善意的笑脸,对小姑娘的旁听並不放在心上,继续閒聊,言谈无忌。
而船头上,李槐和林守一各看著小毛驴和骤子。
一个在苏尝的指导下立桩,一个则翻看著那本云上琅琅书。
旷野里。
有一位背负桃木剑、腰悬一串银色铃鐺的闭眸老道人。
老人被一个七八岁的、瘦瘦小小的圆脸小姑娘伸手换扶著。
在他们身后跟看一位神色木訥的跛脚少年。
少年背负著大包裹,肩膀扛著一个“降妖捉鬼、除魔卫道”的幡子。
二月初春,正是相遇的好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