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见廊桥下悬著的那柄老剑条的路上,苏尝与齐静春並没有用任何神仙手段赶路他们一个少年一个中年,就这样肩並著肩,慢悠悠走向那座金碧辉煌的廊桥,像是晚饭一起出门散步的家人或伙伴。
事实上也確实如此。
哪怕两人都知道马上要见的人,是那决定剑修为何杀力最强的,高高在上的持剑者,
天庭至高神之一。
但无论是青衫少年亦或者中年儒土,依旧如平时那样边走边隨意的聊著天。
“你现在应该再也没有身心神魂与此方世界格格不入的疏离感了吧?”
路走到一半,中年儒士轻声问。
身为异界来客的少年,最开始就被此方世界隱隱排斥和疏远。
时不时会感觉自己会被连人带魂远远驱离这方天地间。
所以齐静春在从龙头山上捡到苏尝之后,才会在教苏尝识文写字之余,年復一年的给他家写对联。
既是作为遮掩,也是帮助少年融入此方世界的手段。
苏尝点点头,
“没有了,之前跟齐先生你说过的。
从我学会写好第一个字,也就是实践的“践”之后便好多了。
之后写好的字越多,身心也就越稳固。”
不过之前偶尔还是会隨心境波澜起伏,有些隱隱的外在表现的。
这也是当初刚接到送信差使的陈平安,在那天早晨看见薄雾中的少年时。
觉得对方的身形朦朧如幻,好像一不小心就会从眼前消失一般的原因。
那並不是这个草鞋少年的错觉,而是眼神极好的他真实的体验。
那天前的晚上,苏尝刚在心河世界里练完拳,捞完符,心境有些喜悦激盪。
早上起床之后又没完全收敛,才被对方正好警见一星半点。
不过现在,任凭陈平安怎么瞧,亦或者任何一个存在怎么看。
都已经看不出积累完量变的少年身上有异常半点。
隨后少年又想起那个引起质变的某个红衣小姑娘的脸。
苏尝的面庞上便浮出一抹温暖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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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小宝瓶赠予我那片槐叶之后,我这根默默生根了许多年的、漂泊无依的浮萍,就算是彻底扎根在了这方洞天了。”
接著他又轻轻补充道,
“还有这个世界。”
齐静春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脸上最后一丝担忧也再无半点。
他只是有些促狭的眨了眨眼,语气带著几分调侃,
“收了槐叶写了心,拿了柳叶和柳种,又送了甜点请铸剑。
苏尝,你以后到底会姓什么?”
听到他做如此问的青衫少年,脸上难得浮现出一点尷尬,像是被长辈抓住干坏事的现场一样。
苏尝把“幸好李柳姑娘与小宝瓶是一个姓,否则自己可能就有三个姓”的歪门邪道想法给甩到了脑海的一边。
觉得自己差点被带歪的少年,便义正言辞的大声反驳道,
“齐先生,您这就有些不厚道了啊,我以后肯定还是姓苏啊!”
毕竟入赘改姓什么的,好像略有失夫纲啊。
“哦,这么硬气啊?”
中年儒士微微一笑,手里便浮现出一块雕好的方形私章,
“那某人曾数次偷偷请我刻的这个,有著【齐人之福】四字边款的章是用不著了?”
“用的上,用的上!”
苏尝连忙把这块款底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私章接了过来。
把东西都揣进自己方寸物中,彻底落袋为安,少年便又觉得自己刚才表现的有些太过著急。
不过他也没掩饰自己脸上的笑容,只是轻轻咳嗽了一声后,假装给自己找补了一句,
“就算用不上也可以收藏啊!”
齐静春笑盈盈的看著自己这位学生,想看对方到底会不会为自己明目张胆的改变而羞惭。
但是他还是低估了苏尝的脸皮。
少年一本正经的回瞅著他,根本不退让半点。
这傢伙,还是跟当初在山上见到他时一模一样, 脑中掠过这个想法后,想要关心一下自己学生未来生活的中年儒士有些好奇的问,
“所以苏尝你到底怎么想?”
听著自家先生的问话语气,不是之前跟自己开玩笑的隨意聊天。
少年脸上的笑容便慢慢收敛起来,浮现出谈正事时那抹特有的认真来。
苏尝略一思量后,便轻声说道,
“这种事光我一个人想,也是白想啊。
宝瓶太小,阮秀不懂,李柳为爭。
都还不到谈情说爱的那份上。
听到自己学生对相关几人的情感与状態,都有一个清晰认知,齐静春还是十分满意的他点点头,接著问,
“所以你的打算是?”
“水到渠成。顺其自然。”
青衫少年说完这两个成语后,又继续说了下去,眼神在黑暗中微微发亮“就像我希望留给宝瓶的那些美好记忆,可以装满她的心房,把她的世界与眼眸一起点亮。
帮助她之后在世间第一个女夫子的路上,走的宽宽敞,大大方方一样。
我也希望秀秀姑娘她能在我的启发下,在最爱吃的甜点上,推陈出新,將各种新奇甜点一一品尝。
希望她帮我铸好天理小剑之后,在打铁铸剑之事上,也能获得更多信心,重登高峰,
继续神采飞扬。
我同样希望李柳姑娘,能在与我开铺子的过程中,在凡心之道上走的更加顺畅。
不拘泥所谓的大道之爭、天定缘分。
专心做那个疼爱弟弟、孝顺爹娘,但偶尔也会为自己爭几口气的女子,保持那副柔婉又好强的模样。”
听见苏尝如此真心又美好的祝愿和期望,脸上带著醇厚笑容的齐静春微微頜首,
“那你呢?如果没有跟她们在一起,没有享受那羡煞旁人的齐人之福,会不会失望?”
“失望肯定是失望的啊。”
听到自家先生这么问的苏尝,大大方方的承认道“我这个年纪的男生,占有欲都很强嘛。
尤其是看到心心念念期待的姑娘,不生出几分想要在一起的念头,肯定是假的。”
隨后说出那三段祝愿和期望的少年,又轻鬆的笑了笑,
“不过齐先生,如果她们真的选择了自己人性一面所期望的那条路。
而且各自都走的好好的,就算不和谁在一起又有何妨?”
苏尝抬头看著天上皎洁的月光,少年的眼眸如月一样明亮,
“况且我还没有忘记我来浩然天下要办的那三件事情一走更多的路,看更多的风景,见更多的人!
如果能让更多山下人挺起脊樑,让山上人不那么高高在上。”
隨后他与身边那位中年儒士异口同声的说道,“那就更好了!”
“让这个世界更美好,也更有趣。
就是我的期望啊。”
做出如此总结的少年,隨后挠了挠头。
他看向一旁的中年儒土,像是寻求对方的认同一样询问道,
“齐先生,我会做到的吧?”
“会做到的。”
他身边的齐静春认真的点点头,鼓励的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只要敢於践行,只要坚持走下去。总会做到的。”
於是苏尝不再挠头,脸上的表情也再次轻鬆了下来,
“既然齐先生愿意相信我,我也愿意更相信我自己一些,更多一些。”
看著少年带著对未来满怀期待的脸庞,中年儒士在心中轻声说。
我也很感谢你苏尝愿意相信我啊。
隨后齐静春又回想著少年刚才所说的话。
那些话,全都是苏尝的真心话。
他的心里確实一直藏著这些美好的愿望。
並且他正在为实现这些愿望,一边努力实践,一边寻找著方向。
有这样纯粹的愿望。
不愧是,我看著长大的。
青衫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