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辰摆摆手:“大伯,探视是合乎规定的事,估计用不着额外打点。你们到时候把自己收拾得精神点,穿得体面些去就好。也让我大堂哥看看,你们在外面虽然不易,但身子骨还硬朗,让他心里……也能少点牵挂和愧疚。”
老两口闻言,连连点头:“对对对,是得穿像样点……就是这一年,老得太快了,这脸上的褶子,怎么也遮不住喽……”
事情说定,气氛缓和了不少。大伯看看时间,热情地挽留:“这都快中午了,你们俩就别走了!我这就去割点肉,打点酒,咱们爷仨好好喝两盅!”
周辰站起身,婉拒道:“不了,大伯。我这次来市里,主要是给家里老太太配药,这得赶紧送回去,药不能断。”
“配药?老太太她怎么了?”大伯关切地问。
周辰便把之前带奶奶去医院检查,查出些老年人常见慢性病,需要长期服药调养的事情简单说了。
大伯听了,脸上又浮现出深深的愧疚,低声道:“唉……我们在这边,对老太太也尽不了孝,心里有愧啊……”
临出门时,大伯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从内兜里摸索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小包。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叠折得整整齐齐,但面额都很小、显得皱巴巴的纸币,加起来大概有十块钱。
他一把塞到周辰手里,声音有些哽咽:“阿辰,这……这是我跟你伯母平时省下来,一点一点攒的……大部分都先紧着还债主了,就剩下这些……实在拿不出手。你……你帮我们买点老太太能吃、爱吃的糕点带回去……我们……我们实在是没脸回去看她老人家……”
周辰看着手里那叠带着老人体温的、沉甸甸的零钱,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略一犹豫,还是接了过来,郑重地说:“行,大伯,这钱我替奶奶收下。您的心意,我一定带到。奶奶其实从来没怪过你们,也没真生大堂哥的气。她常说,人这一辈子,三穷三富过到老,有点磨难不一定是坏事,说不定是老天爷用另一种方式点醒他呢?您没听说吗,好些人经历过大挫折,出来后反而更能踏踏实实过日子,还能有一番作为。”
这番话仿佛给绝望中的大伯注入了一丝微弱的希望,他眼里有了点光:“真……真的吗?但愿……但愿那个畜生真能在里头被改造好……我们也不指望他还有什么大作为了,只要他出来以后,能本本分分、安安稳稳地把下半辈子过完,我们就烧高香了……”
“唉,”大伯母在一旁又抹起眼泪,“就是苦了孩子他娘和孩子了……”
周辰问道:“我堂嫂她现在……?”
大伯母哽咽着说:“自从你大堂哥出了事,你堂嫂就……就彻底寒了心了。对我们老两口,倒也没说什么难听话,可这心里的怨气肯定是有的。她带着孩子回娘家去了,这都一年了,一次也没回来过……我们也不好意思去亲家那边看孩子……说实话,我……我真想我那俩孙子啊……”
周辰安慰道:“伯母,您也别太难过。我堂嫂估计也是一时伤心。她对你们二老应该没太大怨气。等我们去看过大堂哥,看看他现在的态度。要是他真有悔改的意思,你们这边把日子过顺当点,时不时给我堂嫂和孩子寄点东西,关心一下,这关系啊,说不定慢慢就能缓和。不过……”他顿了顿,还是把现实摆了出来,“咱们也不能硬要求堂嫂一直等着。我大堂哥这判的年头不短,就算表现好能减刑,也得十来年。堂嫂她还年轻,总不能……”
大伯沉重地点点头,打断了他:“我们懂,我们都懂……她要是想往前走一步,我们……我们没脸拦着……就是,就是现在,连句话都说不上……”
“嗯,这事……慢慢来吧。”周辰知道,这又是横在老两口心头的一道深痕。
简单的沟通之后,周辰和周雄便告辞离开。
回去的路上,周雄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语气严肃地对周辰说:“弟啊,今天你也看到大伯家的光景了。哥得再啰嗦你一句,你现在是挣了点钱,势头也好,但千万不能飘!你大堂哥,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老话怎么说的?天欲其亡,必令其狂!这句话,你得时时刻刻记在心里!”
周辰认真地说:“哥,你放心吧。这话我记死了。我啊,不是那种不知道轻重的人。”
他心想,自己两世为人,见过的起落浮沉远比旁人多,心态早已磨砺得沉稳。
这人啊,就像行船,经历的风浪越多,见识越广,舵才能掌得越稳,越不容易在看似平静的水域里翻船。
回去的路上,周辰用大伯给的那十块钱,买了些容易消化的糕点和一罐麦乳精,花了五块。
剩下的五块,他仔细收好,准备原封不动地带给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