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外。
姬红泪静静地站着,将房内的一切尽收眼底。
她看着自己那个无法无天的徒弟,此刻竟象个小媳妇一样,守在床边。
又看着那个孤高如雪山冰莲的太一剑宗弃徒,眉眼间竟也流露出柔和。
而这一切,都源于床榻上那个看似虚弱无力,实则将所有人都算计在内的年轻人。
他用最直接的阳谋搅动了北燕的风云,又将这两颗高傲的心,牢牢拴在了自己身边。
一收一放,尽是手段。
姬红泪的平静的眼神,渐渐化作了深不见底的审视。
这个顾长生,或许,真的能改变琉璃的命运,不,不是或许,是已经改变。
他甚至……会改变所有人的命运。
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身,房门无声地关闭,把这一室的安宁与暗流,都留给了他们三人。
夜色渐深,驿馆重归寂静。
只有风,偶尔吹过檐角,发出轻微的呜咽。
……
车辇行至宫门,慕容澈落车。
她侧过身,冰冷的视线落在车后亦步亦趋的血河道人身上。
“朕知道你心有不甘。”慕容澈开口,声音没有起伏。
血河道人身形一僵。
“但以你之罪责,今日能得此机缘,已是法外开恩。”她的话语像冰冷的刀锋。
“未来是做个就此了却残生的阶下囚,还是跟着朕与安康王,去看看更高的风景,你自己选。”
慕容澈对身旁的黑龙卫统领下令:“带他去金麟殿,好生招待。”
“是!”
金麟殿,是北燕皇宫专门用来安置客卿的地方。
血河道人那张干枯的老脸抽搐了一下,将头埋得更低,比之前任何一次都低。
从元婴老祖,到人下之臣,只用了一天。
“……老臣,遵旨。”
他躬身领命,姿态谦卑,眼中那抹屈辱,却被他很好地藏了起来。
看着血河道人被两名黑龙卫一左一右“请”进宫门深处,慕容澈才挥手遣散了所有随从。
玄黑龙袍的衣角在夜风中划过冰冷的弧线,她独自一人,走向皇宫深处那片禁地。
腰间,一枚龙形玉佩的馀温尚未散尽。
就在城外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戏还未开始时,这枚唯有历代帝王才能持有的传讯玉佩,便已灼热如火。
慕容澈的脸上看不出情绪,但那双总是锐利如鹰隼的凤眸,此刻却深邃如渊。
顾长生。
这个名字,在她脑中反复回响。
从潜龙试道会的一鸣惊人,到修罗殿的死境求生,再到今日城外,谈笑间,将一个元婴老怪与千年宗门玩弄于股掌。
他走的每一步,都象一柄重锤,不断敲击着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尤其是最后,那一句轻描淡写的“助元婴突破的丹药,本王也并非没有。”
那一刻,慕容澈的心跳,漏了一拍。
穿过层层守卫森严的宫殿,她最终停在一座毫不起眼的石殿前。
没有卫兵,只有死寂。
她伸出手,掌心贴在冰冷的石门上,体内的黑龙战体之力缓缓催动。
“嗡——”
石门无声地向内开启,一股夹杂着硫磺气息的热浪扑面而来。
眼前,是一条深不见底,盘旋向下的石阶。
没有尤豫,慕容澈走了进去。
随着她的身影消失,石门再度无声地合拢。
石阶两侧的墙壁上,镶崁着不知名的发光晶石,将这条通往地心深处的道路照得忽明忽暗。
空气越来越灼热,压抑。
这里是北燕皇室最大的秘密,是镇压国运的龙脉所在,也是……皇室最后的牢笼。
不知向下走了多久,眼前壑然开朗。
一片翻滚的地下熔岩湖,出现在视野尽头。
湖心,是一座由万年玄铁铸就的黑色平台。
一个枯瘦的身影,盘膝坐在平台中央,周身环绕着九条粗大的锁链,锁链的另一端,深深没入地底龙脉。
他仿佛与这片地火世界融为了一体,若非那微弱的呼吸,与死物无异。
“澈儿,拜见老祖。”
慕容澈走到平台边缘,对着那道身影,深深一拜。
“起来吧。”
沙哑干涩的声音,从平台上载来,象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那个枯瘦的身影,缓缓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浑浊的眼,却仿佛能看穿人心,洞悉世事。
“外面的事,解决了?”慕容战开门见山。
“是。”
“将今日之事,一字不漏,说给朕听。”
慕容澈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夹杂任何个人情绪,只是用最简洁的话语,将城外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从顾长生接下赌约,到他踏上万魂之路。
从他口诵宏愿,净化万魂,到他硬撼元婴一击。
从夜琉璃引来天诛,到神秘存在的出手。
再到最后,顾长生三言两语,瓦解血煞宗,成立镇魔司,画下那张让所有魔修都为之疯狂的大饼。
观星殿内,一片死寂。
只有下方熔岩湖中,偶尔冒出的气泡,发出“咕嘟”的声响。
慕容战静静地听着,那张干枯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直到慕容澈说完,他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那口气息,竟带着一丝淡淡的血腥与腐朽。
“呵呵……”他忽然低笑起来,笑声沙哑,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意味。
“好一个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好一个,圣人。”
“好一个,气运之子!”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眸子里,爆发出骇人的精光,死死盯着慕容澈。
“澈儿,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慕容澈沉默。
“这意味着,这个囚禁了我们千年的天,要变了。”
慕容战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
“那位神秘存在,是此界真正的顶点,太一剑宗的洛璇玑!洛前辈!”
“她之所以出手,是因为她在那小子身上,看到了更进一步的希望!”
“血河那个蠢货,还想着杀人夺宝。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招惹的,是足以掀翻整个牌桌的时代大势!”
慕容澈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
她知道顾长生不凡,却没想到,在老祖的眼中,他的评价,竟高到了这种地步。
“老祖的意思是……”
“绑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