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呆呆地看着顾长生,又抬头看了看天上那些无处可归的怨魂,一个让她心脏狂跳的念头,浮上心头。
“你……你的意思是……”
“我这人皇幡虽强,但只是残片,位置有限。”顾长生松开她,退后一步,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悲天悯人的“圣人”表情。
“这些魂魄,被血河老怪以秘法禁锢千年,怨气深重,经我净化,已经化作纯净的魂灵,但却无处可归。”
“放任它们消散于天地,太过可惜。”
他看向夜琉璃,目光灼灼。
“你正好可以为它们提供一个安息之所。将它们收入你的道基之中,以你的九幽魂莲为根基,创建一方小型轮回。”
“如此,既能免去它们魂飞魄散之苦,又能助你修为大进。”
“此乃两全之法,亦是功德一件。”
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义正言辞。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是在替天行道,普度众生。
夜琉璃彻底傻了。
凌霜月也愣住了。
城墙上的慕容澈,刚刚擦去嘴角的血迹,听到这番话,凤眸中也闪过一丝错愕。
他……他把血河道人费尽心机炼化的百万怨魂,当作战利品,就这么……赏给自己的女人了?
用着最道貌岸然的语气,做着最魔头的事。
这个男人……
夜琉璃的心,在这一刻,跳得飞快。
那不是普通的魂魄!那是能让那元婴老怪都视若珍宝的本命之物!其价值之珍贵,足以让所有修士都为之疯狂!
而现在,顾长生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要送给她?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从心底最深处涌起,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伪装与防备。
这个家伙……
他总是这样。
用公事公办的方式,做着最让她心动的事。
“好!”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一个字。
夜琉璃眼中的泪水还未干涸,却已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那是兴奋,是渴望,是决意!
她松开顾长生的衣角,盘膝坐下。
嗡——
一朵巨大的,白色与黑紫色花瓣相间的莲花虚影,在她身后缓缓绽放。
顾长生转向凌霜月:“麻烦月儿为琉璃护法。”
凌霜月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上前一步,手中霜华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冰冷的剑意扩散开来,将三人周围笼罩。
他又向慕容澈高喊:“陛下。”
慕容澈深深地看了一眼顾长生,这个男人,总是做出些让她都感到心惊肉跳的决定。
开辟轮回?这是金丹修士能做得到的事情?
但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镇魔枪往地上一顿,金色的国运之力形成第二道屏障。
万事俱备。
夜琉璃深吸一口气,盘膝坐下。
顾长生举起人皇幡,对着天空轻轻一引。
“来。”
霎时间,天空之上,那数十万茫然的魂魄,仿佛受到了某种至高无上的敕令,不由自主地化作一道浩荡的黑色魂河,倒灌而下!
可魂河的目标,却不是盘膝而坐的夜琉璃。
是顾长生自己!
“他要干什么?!”
“疯了!他要自己吞了这些怨魂?!”
众人惊骇不已。
魂河入体,没有想象中的疯狂与撕裂。
在所有人无法理解的目光中,那污浊、狂暴的黑河冲入顾长生的身体,就象是百川汇流入海,没有激起一丝波澜。
随即,更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一道由无数纯净光点组成的,温和璀灿的白色光河,缓缓流淌而出。
一进一出。
进去的,是承载怨毒痛苦的污浊魂魄。
出来的,是洗尽铅华,只馀纯净本源的安宁之灵。
他竟以自身为溶炉,以道心为真火,将这百万怨魂,生生炼了一遍!
夜琉璃浑身剧震。她感受到的,不只是磅礴的魂力,更是那些生灵最后的托付。
那条由光灵组成的长河,并非无声。
那是一曲由百万生灵最后的执念,谱成的安魂曲。
有老农对来年收成的最后期盼,有慈母哼给孩童的最后一支摇篮曲,有将士战死沙场前,对故乡炊烟的最后回望。
这些执念,被洗去了所有怨毒与不甘,只剩下最纯粹,也最本源的挂念。
它们涌入夜琉璃身后的九幽魂莲,不是被吞噬的祭品,而是找到了归宿的旅人。
以吞噬、侵蚀神魂立下的魂莲根基,此刻,却在行着收容与安息之事。
两种截然相反的道则在她神魂中冲撞,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莲台之上,黑白二色疯狂流转。
代表吞噬的黑,此刻深邃如永夜,予亡者安眠。
代表新生的白,此刻温暖如晨曦,予亡者慰借。
魂河倒灌,莲花盛开。
那莲台,已然化作一方,只属于亡者的极乐净土。
不远处的血河道人,刚刚被慕容澈逼得稳住身形,还没来得及想好下一步对策。
当他看到这一幕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先是愣了一秒。
随即,一股比刚才法宝被毁时,还要强烈百倍的暴怒,如火山般,从他干瘦的身体里,轰然炸开!
他看到了什么?!
那个小子,竟然让他的女人,去吞噬自己的魂魄?!
那可是他的魂!是他耗费千年心血,一点一滴积攒起来的根基!
他把自己的魂魄,当作战利品,赏赐了出去?!
这对他这比特婴老祖,简直是极致的羞辱!
“噗——”
血河道人怒急攻心,又是一口逆血喷出,将身前的白骨王座,都染上了一层紫黑色。
“你怎么……敢?!”
他伸出颤斗的手指,指着城下那两个旁若无人,一个“分赃”,一个“收货”的年轻男女,那双非人的血瞳,因极致的愤怒而缩成了针尖大小。
声音里的杀意,足以冰封千里。
“你怎么敢……拿老夫的魂……养你的妖女?!”
那怨毒的质问,让整片天地的温度都骤然下降。
城外众魔修禁若寒蝉。
这已经不是打脸了,这是站在血河道人这比特婴老祖的脸皮上,蹦跳着践踏。
顾长生闻言,却笑了。
他一手持着人皇幡,另一只手甚至还有闲心,轻轻帮盘膝而坐的夜琉璃,将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拨到耳后。
他抬起头,迎着血河道人那要吃人的目光,脸上的笑容温和而诚恳。
“前辈,此言差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