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澈的凤眸,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身影。
她想起了他在黑血城买下那个奴隶家庭时说的话——人,才是火种。
原来,那不是一句空话。
这,就是他要走的路。
就在这时。
已经走过魂路近半的顾长生,停下了脚步。
所有人的心,都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到极限了吗?”
血河道人眼中闪过一丝希冀。
然而,顾长生只是平静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掌心向上。
一截约莫巴掌大小,边缘破损,不知由何种材质织就的,古朴布幡,凭空出现。
布幡之上,没有任何花纹。
可在它出现的瞬间,一股无法言喻的威压,降临在场。
这威压不属于灵力,不属于神魂,它更加古老,更加厚重。
城外那些魔修,无论修为高低,竟都在这一刻,心头猛地一颤,膝盖发软,产生一股发自血脉深处,想要跪地臣服的冲动。
仿佛他们面对的,不是一件法宝,而是人道之初,那位统御万灵的无上君王。
夜琉璃身后的九幽魂莲道基不受控制地浮现,剧烈颤斗,莲心深处竟传来一丝本能的恐惧。
仿佛那片小小的布幡才是魂魄之道真正的……帝王。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众人心中同时掀起滔天巨浪。
表演,正式进入高潮。
那截残破的布幡,发出一声仿佛来自太古的嗡鸣。
刹那间,那条万魂之路上,所有尚未消散的怨魂,齐齐一震。
它们的目光,不再看向顾长生,而是死死地,盯住了他手中的那截布幡。
那眼神,是渴望,是归宿,是臣服!
“此间非你等归宿。”
顾长生的声音,平淡而威严。
“入我幡中,待他日,重开轮回。”
他手腕一抖。
那杆人皇幡,迎风便涨,瞬间化作三尺大小,猎猎作响。
“归位。”
嗖!嗖!嗖!
一声令下。
那数以十万计,已经臣服的魂魄,如同倦鸟归林,乳燕投怀一般,化作一道道流光,争先恐后地,涌入了人皇幡之中。
布幡之上,光芒大盛!
而那条由百万怨魂铺就的绝望之路,在这一瞬间,竟肉眼可见地,稀薄了近半!
“噗——”
白骨王座上,血河道人猛地喷出一口紫黑色的逆血!
他的本命法宝,魂血珠,与他心神相连。
魂魄被强行剥离,相当于,有人活生生从他身上,撕下了一大块血肉!
“我的魂血珠!我的万魂!”
白骨王座之上,血河道人猛地站起,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咆哮!
那可是他耗费千年心血,吞噬了无数生灵才炼制出的本命法宝!
现在,竟被那个小子,当着他的面,像收割麦子一样,收走了近一半的魂魄!
他死死地盯着顾长生手中的人皇幡,那双血瞳之中,第一次,露出了恐惧。
但更多的,是无尽的贪婪!
那是什么法宝?!
竟然能强行夺取他的魂魄!
顾长生没有理会他的咆哮。
他掂了掂手中分量重了不少的人皇幡,嘴角的悲泯之色,终于收敛。
他抬起头,看向脸色铁青的血河道人,脸上露出了一抹人畜无害的笑意。
随即,他迈开脚步,继续向前。
这一次,魂路之上,再无阻碍。
残存的怨魂,仿佛见到了君王的臣子,纷纷向两侧退开,为他让出了一条通路。
三百步的距离,转瞬即至。
顾长生走完了。
他一步不差地,站定在了那座巨大的白骨王座之前。
与那个气急败坏的元婴老怪,相距不过三尺。
他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副悲天悯人的温和笑容。
“前辈。”
“看来,是晚辈的道,侥幸,更胜一筹。”
“现在。”
他顿了顿,声音不大,却象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血河道人,以及整个血煞宗的脸上。
“是不是该,履行赌约了?”
死寂。
一种足以让空气凝固的死寂。
黑血城外,成千上万的修士,无论是跪着的,还是站着的,此刻都屏住了呼吸,连心脏的跳动都仿佛慢了半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一老一少身上。
一个,是凶名赫赫,积威千年的元婴老怪。
一个,是初出茅庐,却以逆天之资闻名,如今更是以圣人之姿行于世的神秘王爷。
顾长生的话语不重,却象惊雷,在每个人的心头炸响。
血河道人那张喷过血的干枯老脸,肌肉不住地抽搐。
他死死盯着顾长生,那双非人的血瞳里,怨毒、贪婪、惊惧、杀意……种种情绪交织,最后,全都化为了一片深不见底的阴沉。
履行赌约?
滚回阴山,让出灵脉,封禁山门百年?
他若真这么做了,他血河道人,以及整个血煞宗,将彻底沦为北燕魔道千百年来的笑柄!
他猛地,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干笑。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嘶哑,如同夜枭啼哭。
“好,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子!”血河道人止住笑,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向顾长生手中的人皇幡,声音陡然变得凄厉。
“你当老夫是三岁孩童不成!”
“你凭的,不过是手中这件能收摄魂魄的邪幡罢了!”
“你根本不是什么圣人!你才是真正的魔头!你将老夫辛苦炼化的百万魂魄强行夺走,据为己有!此等行径,比老夫,歹毒万倍!”
倒打一耙。
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比特婴老怪,选择了最无耻,也最直接的方式——耍赖。
城外围观的魔修们,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精彩纷呈。
他们本以为会看到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或是元婴老祖俯首认输的奇景。
没想到,看到的,竟是这么一出。
“老怪就是老怪,这脸皮,确实不是我等金丹修士能比的。”有人在人群中低声嘀咕。
“嘘!你不要命了!”
城墙之上,夜琉璃气得浑身发抖,她指着血河道人,破口大骂:“老不死的!你要不要脸!输了就认,耍赖算什么东西!”
凌霜月没有说话,但霜华剑的剑鸣,已经说明了她的态度。
顾长生却笑了。
他脸上的悲泯之色尽数敛去,看血河道人的目光就象在看一个小丑。
“我记得,和前辈的赌约,只是走过这万魂之路,并无规定用何手段。前辈的意思是,这赌约,不作数了?”
“作数?”血河道人狞笑一声,“小子,你毁我法宝,夺我魂魄,老夫还没和你算帐呢!”
他话音未落,一股比之前更加狂暴的元婴威压,轰然爆发!
白骨王座周围的空间,都开始扭曲。
然而,就在这时。
“血河道人。”
一个清冷,却带着无上威严的女子声音,从城墙之上载来。
是慕容澈。
她向前一步,玄黑龙袍无风自动,凤眸之中,一片冰冷。
“赌局,是你在万众瞩目之下,亲口定下。”
“如今,胜负已分。”
“你想在朕的黑血城前,当着北燕所有宗门的面,做一个言而无信之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