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嘻嘻地打了个招呼,和往常那副慵懒娇媚的模样没什么两样。
但顾长生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今天的夜琉璃,好象……太正常了。
没有一起床就缠上来,也没有开口就挤兑凌霜月。
她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两人,那眼神里,甚至还带着几分……慈爱?
顾长生感觉自己的后背有点发毛。
事出反常必有妖。
夜琉璃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只说了句“等着”,便自顾自地推门而出。
没过多久,驿馆的侍者便提着一个三层高的紫檀木食盒敲响了房门,说是“百味楼”的人送来的。
顾长生刚让侍者把食盒放下,夜琉璃就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回来了。
她嘴角那点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一盘盘精致到不象话的早点被她端了出来。
金丝龙须酥堆成了小山,翡翠烧麦小巧玲胧,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灵米粥,散发着淡淡光晕。
那诱人的香气,正是从那些灵气逼人的点心上载来的。
她把碗筷一一摆好,动作轻柔,神情专注,像新嫁娘在演练伺候夫君用饭。
顾长生:“……”
他是不是还没睡醒?
还是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醒啦?”
夜琉璃察觉到他的动静,回过头来,冲他露出了一个堪称“贤惠”的笑容。
那笑容,看得顾长生心里直发毛。
事出反常必有妖。
“琉璃……”顾长生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快起来洗漱呀。”夜琉璃的语气,温柔得能掐出水来,“早点是我特地去城里最有名的百味楼买的,都是他们家的招牌,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说着,还真的就端了一盆热水过来,手上搭着干净的毛巾。
顾长生看着递到面前的热水,彻底懵了。
这还是那个动不动就喊打喊杀,一言不合就挂在他身上撒娇耍赖的魔宗圣女吗?
这画风不对啊!
也就在这时,另一边的凌霜月,也被这边的动静惊醒了。
她缓缓睁开眼,坐起身。
当她看到正殷勤地伺候顾长生洗漱的夜琉璃时,那双清冷的眸子里,也闪过一丝明显的错愕。
“月儿师尊,你也醒啦?”
夜琉璃笑盈盈地看向她,热情得有些过分。
“早点备好了,你也快来吃吧。我特地给你点了你爱吃的桂花糕呢。”
凌霜月:“……”
她不记得自己喜欢吃桂花糕。
不,她根本就不喜欢吃这些甜腻的东西。
凌霜月没有理会她的殷勤,自顾自地起身,用术法凝了一团清水,简单地洗漱了一下。
顾长生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在夜琉璃“关切”的注视下洗漱完毕。
三人,终于坐到了桌前。
气氛,有些诡异。
顾长生和凌霜月都没怎么动筷子,只是沉默地看着。
只有夜琉璃一个人,吃得不亦乐乎,还不停地给两人布菜。
“小王爷,你尝尝这个金丝龙须酥。”
她夹了一块点心,放进顾长生的碗里。
顾长生僵硬地点了点头。
“月儿师尊,你也吃呀。”夜琉璃又转向凌霜月,“你看你,脸这么白,肯定是你家小王爷没把你喂饱,得多补补才行。”
“噗——咳咳咳!”
顾长生刚喝进嘴里的一口粥,直接喷了出来。
喂饱?
补补?
这虎狼之词!
凌霜月那张本就清冷的脸,瞬间象是复上了一层寒霜。
她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食不言。”她冷冷地吐出三个字。
“哎呀,这有什么关系嘛。”夜琉璃却象是完全没察觉到她语气里的冰冷,自顾自地说道,“咱们现在都是一家人了,说话不用那么拘谨。”
她眨了眨眼,忽然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只有三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
“说起来,长生,月儿师尊。”
“你们俩,成婚也有一段时日了吧?”
顾长生心里“咯噔”一下。
来了。
他就知道!
这妖女的殷勤,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凌霜月的眉头,也蹙了起来。
“你想说什么?”
“我就是好奇嘛。”夜琉璃一脸天真无邪的表情,“你们俩,到底什么时候才算真正的夫妻呀?”
她顿了顿,话锋直指内核。
“你们,圆房了吗?”
“啪!”
凌霜月手中的玉筷,应声而断。
顾长生感觉自己的头皮都炸了。
疯了!
这妖女绝对是疯了!
当着凌霜月的面,问这种问题?
她是嫌命长吗?
还是说,她觉得昨天的修罗场不够刺激,今天想来个更劲爆的?
屋内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
夜琉璃却夷然不惧。
她甚至还挺了挺胸,一副“我这是为了你们好”的表情。
“你瞪我干嘛呀。”她撇了撇嘴,语气里居然还带着一丝委屈,“我这也是关心你们嘛。”
“你们看啊,小王爷现在是金丹期,你也是筑基巅峰,随时可能结丹。”
“阴阳调和,龙凤和鸣,这可是大道至理。你们俩要是双修,那修为肯定一日千里啊!”
“再说了……”
她看了一眼顾长生,又看了一眼凌霜月,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暧昧。
“小王爷现在可是北燕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外面不知道多少狐狸精盯着呢。你这个做正妻的,要是不赶紧把人给看紧了,被人捷足先登了怎么办?”
“尤其是那个女帝!”她特意加重了语气,“我看她就对长生没安好心!你们在池子里那会儿,她那眼神,恨不得把长生给生吞活剥了!”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冠冕堂皇。
顾长生都快听傻了。
他有心想阻止,可夜琉璃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凌霜月的脸色,已经从冰冷,转为了一丝不自然的红晕。
那红晕,从耳根,一直蔓延到她雪白的脖颈。
是羞的。
也是气的。
“你……闭嘴!”
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声音,却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颤斗。
“我为什么要闭嘴?”夜琉璃梗着脖子,一副为了真理不惜一战的模样,“我说的是事实!”
“凌霜月,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你心里难道就不想吗?”
“你不想跟他双修?不想让你的修为更进一步?不想把他彻底变成你的人?”
夜琉璃的每一句话,都象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凌霜月的心防上。
敲得她那颗坚若磐石的剑心,都出现了一丝裂痕。
想吗?
凌霜月扪心自问。
她心中涌起一股无名火。
这火,不只烧向夜琉璃,也烧向她自己。
她想起了还在大靖京城的时候。
那时,她以夜琉璃为借口,将顾长生推开。
她告诉自己,夜琉璃尚处于水火之中。
就连些许的亲密,都要借助修炼的借口。
现在想来,可笑至极。
那不过是她身为太一剑仙最后一点可怜的骄傲在作崇。
她害怕。
她怕的,是另一个自己。
那个会在他怀里,卸下所有冰冷,任由他点燃四肢百骸的女人。
那个会在沉沦中,发出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破碎呻吟的女人。
沉沦的场景,光是想象,就足以让她剑心震颤。
她会怀疑,那究竟是不是自己。
那个女人,不是清修几十载岁月的剑仙。
可结果呢?
作茧自缚。
是她亲手,将最大的麻烦,引到了他身边。
引到了那张,本该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床上。
三人同榻。
何等的荒唐。
她那些自以为是的“守护”,此刻听来,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