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生没有说话。
他只是握紧了凌霜月的手,无声地传递着自己的支持。
无论她做什么决定。
他都会无条件地站在她这一边。
哪怕是现在就彻底翻脸。
他也认了。
“呵。”
一声轻笑,打破了死寂。
夜琉璃松开挽着顾长生的手,腰肢款摆,几步走到李拓面前。
她围着这个跪在地上的铁塔汉子转了两圈,象是打量一件稀罕物件。
“啧啧,李将军,真是好手段啊。”
夜琉璃伸出涂着黑色丹蔻的指甲,在李拓那冰冷的肩甲上轻轻点了点。
“当初你把凌霜月请回黑血城的时候,这保密工作做得可真到位。”
她微微弯腰,语气里满是遗撼和讥讽。
“愣是一点风声都没漏,害得本圣女想来看场热闹都没赶上。”
“等我知道消息的时候,人都已经被你们打包送去大靖了。”
她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寒芒闪铄。
“你说你,这么大的功劳,藏着掖着做什么?怕本圣女抢了你的风头不成?”
李拓身子一颤。
他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虎目直视着前方,没有看夜琉璃,而是看向了高台之上的虚空。
“各为其主,李某问心无愧。”
他的声音沙哑,却坚定。
“当初两国交战,凌仙子是大夏的剑,李某是北燕的盾。”
“折断敌人的剑,是李某的本分。”
“如今……”
他转过头,看向凌霜月。
眼中没有恐惧,只有军人特有的坦荡与决绝。
“如今局势已变。陛下要与安康王结盟,李某这条命,若是能成了陛下的大业……”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短匕,倒转刀柄,双手奉过头顶。
“凌仙子,请!”
“李某的血,愿为陛下的大业铺路!”
刚烈。
决绝。
这是一个纯粹的军人。
即使是敌人,也不得不敬佩他这种视死如归的气魄。
夜琉璃脸上的戏谑之色收敛了几分。
她不喜欢这种硬骨头。
因为这种人,一点乐趣都没有。
“切,没劲。”
她撇了撇嘴,退回到顾长生身边,把舞台留给了真正的主角。
凌霜月松开了顾长生的手。
她一步一步,走到李拓面前。
每走一步,她身上的寒意就重一分。
当她站在李拓面前时,李拓的眉毛和胡须上,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凌霜月低头,看着这个曾经让自己陷入绝望深渊的男人。
记忆中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
冰冷的牢笼。
还有那些象看猴子一样围观她的人群。
曾经,她恨不得将眼前这个人千刀万剐。
但现在……
她看着李拓那张视死如归的脸。
心中那股滔天的恨意,竟然奇迹般地……淡了。
不是因为原谅。
而是因为……不在乎了。
现在的她,不再是那个孤身一人,背负着宗门荣耀和沉重包袱的太一剑宗大师姐。
她的身边,有了顾长生。
有了那个会在她最绝望的时候,象一道光一样照进她生命里的男人。
有了那个会为了她,不惜与天下为敌的男人。
与现在的幸福相比。
过去的那些苦难,那些屈辱。
就象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虽然还在那里,但已经模糊不清,再也无法刺痛她的心。
“你走吧。”
凌霜月淡淡地开口。
声音平静得没有任何起伏。
李拓愣住了。
他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凌霜月。
“你……不杀我?”
“我为何要杀你?”
凌霜月转身,向顾长生走去。
那一袭白衣,微微飘动。
“当初你我各为其主,你抓我,是你的职责。”
凌霜月的语气平静,象是在述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旧事。
“而且……”
她顿了顿,那双清冷的眸子扫过李拓那张刚毅的脸。
“比起落在那些毫无底线的魔修手里,落在你这样尚有底线的军人手中,或许……已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这句话,算是她对这位曾经的敌人,最大的仁慈。
说完,她不再停留,走到顾长生身边,重新握住他的手。
那一瞬间。
她身上所有的寒意,如冰雪消融般退去。
只剩下一片让人心安的柔和。
她没有再回头。
只有一道清冷的声音,轻飘飘地传了过来。
“况且,现在的你,太弱了。”
“我的剑,从不斩弱者。”
轰!
如果说前一句话是仁慈,那么这最后一句,就是最残忍的诛心之刃。
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千百倍。
他是一个骄傲的将军。
他可以接受战死,可以接受被复仇。
但他无法接受……被彻底的无视。
在凌霜月眼中。
他李拓,已经不再是一个值得拔剑的敌人,而是一个稍微有点底线的……弱者。
仅此而已。
李拓的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高举短匕的双手剧烈颤斗。
他张了张嘴,想要用怒吼来维护自己最后的尊严。
但看着那个依偎在顾长生身边,连馀光都懒得再施舍给他的白衣背影。
他最终什么也没吼出来。
“哐当!”
短匕跌落在地。
这位铁骨铮铮的汉子,颓然地垂下了头颅。
象是一头被硬生生抽掉了脊梁骨的老虎。
“好!”
慕容澈眼中精光爆闪。
她忍不住抚掌大笑。
“好一个剑仙格局!”
“凌霜月,朕以前只当你是一柄锋利的剑。”
“如今看来,是朕小瞧了你。”
她看向依然跪在地上的李拓,又特意看了一眼旁边神色淡然的凌霜月。
“李拓。”慕容澈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威严,却也夹杂了难得的耐心。
李拓身躯一震,头埋得更低:“罪将……在。”
“安康王妃是无上剑仙,她的霜华,只斩这世间强者。”慕容澈缓缓走下玉阶,语气平静,“她说你弱,这不是羞辱,是事实。”
这话如刀,再次扎在李拓心口,却也不动声色地捧了凌霜月一把,维护了她孤高的人设。
凌霜月神色未变,但周身那若有若无的冷意,又散去了些许。
慕容澈走到李拓面前,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她竟亲自伸出手,虚扶了一把。
“不过,安康王妃有一点说错了。”
她手臂上扬,李拓身形微晃,便凭空被硬生生从地上提了起来。
“你的命,不属于你自己,也不属于天地。”
慕容澈盯着李拓通红的虎目,一字一顿:“它属于朕。”
“没朕的允许,阎王爷都带不走你,何况你自己?”
李拓虎目圆睁,眼框瞬间红了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