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义愤填膺,仿佛被侮辱的是他自己。
顾长生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觉得好笑,嘴上却用那沙哑的嗓音,慢悠悠地问:“那你说,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她?”
他身体微微前倾,指了指自己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
“你看我,配不配?”
张平脸上的怒气瞬间凝固了。
他张了张嘴,看看顾长生这张凶神恶煞的脸,又偷偷瞥了一眼旁边安静喝茶的凌霜月,表情为难到了极点。
这……这怎么说?
说配吧,太违心,而且这位前辈身边的女子,说是师尊,但真实情况谁又知道。
自己这话一出口,怕是里外不是人。
“这个……前辈……您……”张平急得满头是汗。
“她是我师尊。”顾长生替他解了围,“有话直说,无妨。”
张平如蒙大赦,他尴尬地搓了搓手,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前辈,您实力高强,气度不凡,这自然是没得说。只是……只是……”
他吞吞吐吐,最后心一横,豁出去了:“只是晚辈听说,那位圣女平生最喜好的,就是……就是收集天下一切……好看的事物。”
言外之意,您这长相,实在是有点……拿不出手。
顾长生心里乐了。
想他堂堂大靖七皇子,京城闻名的美男子,今天居然被人当面说丑。这千面之术,效果还真不错。
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象是接受了这个评价,转而换了个话题:“不说这个。我问你,你们合欢宗,有没有什么能教我的东西?”
张平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一亮,脸上露出了一个男人都懂的笑容。
他立马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前辈,这您可问对人了!我们宗门在别的方面不敢说,但要论这阴阳调和、龙虎交汇的门道,那可是祖师爷级别的!”
“有些不传之秘,别人问我肯定不敢说,但前辈您开口了,晚辈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前辈得传神功,大展雄风的场面。
然而,他没注意到,旁边那股清冷的气息,温度又降了几分。
凌霜月放下了茶杯,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轻响。
张平的后半句话,被这声音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他一转头,就对上了凌霜月那双冰冷的眸子。
那眼神里没有杀气,却让他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看透了,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酒意瞬间醒了大半,讪讪地坐了回去,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顾长生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和街上游荡的各色修士,眼底的笑意慢慢敛去。
酒楼外,夜色渐浓,街上挂起了灯笼,映着往来修士脸上各异的神情。
顾长生一行人回到下榻的客栈。
这是灰石城里最好的一家,院落清净。张平识趣地告辞,说不打扰前辈和师尊休息。
房间里,烛火摇曳。
凌霜月脱下外袍,只着一身素白中衣,曲线玲胧。她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动作行云流水,带着剑修特有的利落。
“那合欢宗的功法,你似乎很感兴趣。”她端着茶杯,眼帘低垂,声音听不出喜怒。
顾长生刚关上门,闻言差点被门坎绊倒。
他顶着那张刀疤脸,干咳两声:“师尊明鉴,弟子只是好奇。毕竟这种宗门发道侣的好事,闻所未闻。”
“合欢宗的确是正道。”凌霜月放下茶杯,声音清冷,“但他们的道,是取巧之道。将自身修行寄托于他人,看似阴阳共济,实则自己的道心永远缺了一块,难窥大道全貌。”
她抬眼看向顾长生,目光清澈,却带着一丝审视。
“今日在黑风山,你杀那三人,很轻松。”
“以你如今的气血和剑术,杀伐之力已不弱于寻常金丹初期。那三个筑基修士,根本无法对你形成压力。”凌霜月一字一句,陈述着事实。
“请师尊指点。”
“你的气血催动肉身,快逾奔雷,可灵力却如老牛拉车,总慢上一拍。”凌霜月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清冷依旧,却带着一种剑修独有的剖析感。
她走到顾长生面前,两人之间只隔着一步的距离。
“你杀那三人,靠的是大宗师的蛮力,是欺负他们境界太低。可若遇上真正的金丹修士,你这种打法,破绽百出。”
她伸出一根手指,白淅纤长,指尖却仿佛蕴藏着无形剑气。
“你以为你将气血与灵力分开,各自为战,便是解决了问题?那是蠢办法。它们本是一体,是阴与阳,是水与舟。水流湍急,舟身不稳,只会翻船。”
顾长生心里嘀咕,道理我都懂,可这玩意儿又不是电脑程序,喊一声优化组合就能自动运行。但他脸上依旧是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弟子愚钝,请师尊指点。”
“站好。”
凌霜月命令道。
她的指尖,轻轻点在了顾长生的胸口膻中穴。一股冰凉但精纯的剑元透指而入,没有丝毫杀意,只是如同一条小蛇,在他经脉中游走探查。
“气沉丹田,引动气血,再分出一缕灵力,跟上它。”
顾长生依言照做。雄浑的气血瞬间奔涌起来,如同咆哮的江河。而那一缕初生的灵力,则象江河里的一叶扁舟,被巨浪拍打得东倒西歪,根本跟不上节奏。
“看到了吗?”凌霜月的手指顺着他胸膛的经络缓缓下滑,“此处,气血冲关,灵力却在这里打了个旋,慢了。你的力量,至少有三成浪费在了这种无用的内耗上。”
她的手指继续移动,从胸膛到小腹,再到侧腰。每到一处,便会点出他气血与灵力运转不畅的症结所在。
顾长生顶着那张刀疤脸,呼吸却不由自主地重了几分。
凌霜月的手,真凉。
这教程方式,也太亲力亲为了。
他感觉自己象个被老师检查作业的小学生,只不过这检查的部位有些特殊。指尖划过之处,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那股冰凉的剑元象是在他体内点起了一簇簇小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