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运功抵抗,却发现体内刚刚安分下来的气血,象是被投入了火星的干柴,瞬间被点燃,狂暴地奔涌起来。大宗师的修为,在这一刻竟有些不受控制。
“你……”他指着夜琉璃,话未出口,便一头栽倒在桌上。
身旁的凌霜月晃了晃,她死死地盯着夜琉璃,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妖女,果然……信你不得……”话音未落,她也跟着倒了下去,趴在顾长生身边,没了动静。
整个房间,瞬间安静下来。
夜琉璃看着倒下的两人,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
她走到顾长生身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
“小王爷,别怪我。”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斗。
她将顾长生和凌霜月扶好,让他们并排躺在喜床上。
做完这一切,她深吸一口气,盘膝坐在床前的地面上。
她的神情变得无比庄重。
只见她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一缕缕黑色的魔气,从她体内溢出。同时,她从袖中取出几株准备好的药草,正是那晚从药库里拿的龙葵草等物。
她屈指一弹,一簇幽蓝色的魔焰凭空出现,将药草瞬间炼化成一滴滴墨绿色的药液。
“以我圣血为引,以我真元为祭……”
她咬破舌尖,一口本命精血喷在药液之上。
“天魔血隐,魂锁灵台,禁!”
随着她最后一个字落下,那团融合了她精血和药力的液体,化作一道诡异的血色符文,没入了顾长生眉心。
血色符文没入顾长生眉心的瞬间,他紧闭的双眼猛地颤动了一下。
昏沉的意识深处,混沌灵根仿佛感受到了天敌的降临,开始本能地躁动、反抗。
夜琉璃盘坐在地,脸色瞬间煞白如纸。
“噗!”
她张口喷出一道血箭,身体摇摇欲坠。
这点反噬,早在她的计算之内。
寻常的封印术,别说锁住混沌灵根,恐怕刚一靠近就会被其自带的道韵同化、吞噬。
所以,她要用的,根本不是什么封印术。
而是天魔宗历代圣女口耳相传,却几乎无人愿意施展的禁忌之术——血魂转生禁。
此禁术,并非封印,而是“嫁接”。
以施术者大半的修为、一半的本命精元为代价,将修为嫁接到目标的气海丹田之中,化作一枚“伪魔种”。
这枚魔种,会象藤蔓一样,缠绕、包裹住目标的灵根,日夜以魔气浸染。从外界看,被施术者的灵根将不再有任何种类特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浑然天成的魔道气息。
除非是元婴期,专修神魂瞳术的老怪物当面探查,否则,任谁都看不出异常,甚至会把他当成一个天生的魔道奇才。
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能保住顾长生秘密,保住他性命的办法。
“小王爷,本圣女的修为……可不是白给你的。”
夜琉璃眼神一狠,双手结印的速度更快了。
她白淅的额头上,渐渐浮现出一枚妖异的血莲印记。那是天魔宗圣女的本源烙印,是她修为与身份的根基。
此刻,这朵血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暗淡。
精纯无比的天魔真元,混杂着她的神魂之力,疯狂地从她体内抽出,通过那道血色符文,源源不断地灌入顾长生的体内。
她的修为,开始暴跌。
金丹初期圆满……金丹初期……筑基巅峰……筑基后期……
长发无风自动,乌黑的发丝间,竟开始出现一缕缕银白。原本红润的唇,此刻已是毫无血色。
那张总是带着三分媚意的俏脸,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
剧痛,从神魂深处传来,象是被无数根钢针反复穿刺。
但她一声未吭,只是死死咬着嘴唇,将所有的痛苦都咽了下去。
她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幕幕画面。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顾长生时,那个坐在石桌前,一副皮肤白淅的病秧子模样,却能给自己隔空敬茶。
想起在她被凡人围攻后,气冲冲地找他告状,却被他一句话戳破了所有伪装,让她的假哭变成真委屈。
想起在后院石亭里,被自己和凌霜月逼问时,那句耍赖般的“还没试过,最好的当然要留到最后”。
想起那个雨夜,她浑身湿透地回到王府,用尽全身力气装出不在乎的样子,想用献身来做最后的告别。他却避开了她的吻,只是看着她的眼睛,问:“是谁逼你的?”
这个男人,象个谜,也象一味毒。
初见时,她只想把他当成一个好玩的玩具,一个可以用来刺激凌霜月的工具。
可玩着玩着,她发现,自己好象陷进去了。
她见惯了魔宗的尔虞我诈,见惯了所谓的正道人士的虚伪嘴脸。
那些人,要么想占有她的身体,要么想利用她的身份。
只有顾长生,他的眼神很干净。
干净得……仿佛能装下她所有妖媚伪装下,那颗冰冷脆弱的心。
“我的命……自己选。”
夜琉璃眼中闪过最后一丝决然。
随着她将体内最后一份用于嫁接的真元尽数逼出,那枚盘踞在顾长生气海内的血色符文,终于彻底稳定下来。
它化作一株微缩的黑色莲花,根茎缠绕着那团混沌不清的灵根,花瓣微微开合,散发着精纯而内敛的魔气。
成了。
夜琉璃的身体软倒在地,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空。她的修为,堪堪稳固在了筑基初期,比之现在的凌霜月,还要弱上一线。从云端跌落泥潭,不过一夜之间。
她费力地撑起身子,爬到床边,静静地看着床上沉睡的两人。
烛光下,顾长生的眉头微微皱着,似乎在梦中也感觉到了不适。而他身旁的凌霜月,睡颜恬静,嘴角还带着一丝不易察察觉的弧度,一只手无意识地搭在了顾长生的手臂上。
真是刺眼啊。
夜琉璃自嘲地笑了笑,声音轻得象叹息。
“小王爷,现在,你的身体里,流着我的血,你的气海里,种着我的魔种。从此以后,你修仙也好,成魔也罢,都抹不掉我的印记了。”
“凌霜月,你赢了,你得到了他的人。可我,也没输。我把他……变成了我的人。”
她颤斗着俯下身,冰凉的唇瓣,轻轻印在了顾长生的唇上。带着抉别的意味,也带着一丝不甘的占有。
一滴滴滚烫的泪水从她眼角滑落,砸在他的脸颊上,瞬间浸开一小片湿痕。
她从怀里摸出一个装着桂花糕的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床头的小几上。
糕点早就凉透了,也有些碎了。
她的目光,落在他佩戴的一块玉佩上。
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将那块玉佩攥进手心。
她又看了凌霜月一眼,眼神复杂。
“替我……看好他。要是让他被人欺负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说完,她挣扎着站起身,起初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象是踩在刀尖上。
她没有回头,越走越快,走出了这间满是喜庆,却不属于她的新房。
推开门,深夜的凉风吹来,让她打了个寒颤。
王府内一片寂静,只有不远处巡逻护卫的脚步声,和风吹过灯笼的轻响。
她辨认了一下方向,身影一晃,如一片凋零的红叶,飘进了无边的夜色之中。
从今往后,世间再无金丹境的天魔宗圣女夜琉璃。
只有一个修为尽毁,前路未卜的……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