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凌霜月,眼神认真。“那支玉簪,是特意为你挑的。她是顺带的。这不一样。”
凌霜月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吗?
她低着头,不再说话,但被顾长生握着的手,却不自觉地回握了一下。
跟在后面的夜琉璃,拿着那支华丽的金步摇,脸上的笑意却淡了几分。
她看着前面两人交握的手,心里莫名地有些不是滋味。
哼,一个破簪子就把你收买了?没出息的冰块脸。
她心里骂了一句,快步跟了上去,再次挽住了顾长生的胳膊。
“小王爷,我走累了,我们找个地方歇歇脚吧。去前面的望江楼怎么样?”
顾长生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一团柔软紧紧包裹,头都大了。
他看了一眼凌霜月,发现她虽然没说话,但脸色确实有些疲惫。
体力自然没问题,但这种心神上的消耗,却是她不曾体验过的。
“也好。”顾长生点了点头。
三人就这么以一种怪异的姿态,向着不远处的望江楼走去。
望江楼是京城最有名的茶楼之一,共分三层,雕梁画栋,古色古香。能在这里消费的,非富即贵。
三人刚一进门,就有眼尖的伙计迎了上来,恭敬地将他们引上了三楼的雅间。
雅间临窗,可以将大半个朱雀大街的景色尽收眼底,还能听到楼下大堂里说书先生慷慨激昂的声音。
点了茶水和几样精致的糕点,伙计便退了出去。
夜琉璃一进屋,就没了骨头似的瘫在软榻上,拿着那支金步摇翻来覆去地看,似乎很是喜欢。
凌霜月则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长生给自己倒了杯茶,总算得了片刻的安宁。
楼下说书先生的声音,清晰地传了上来。
雅间内,顾长生正端着茶杯小憩。
楼下说书先生的惊堂木猛地一拍,声音洪亮地传了上来。
“话说昨日午时,朱雀广场,那叫一个人山人海,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是水泄不通!”
“公堂之上,坐着那铁面无私哦不,是黑心烂肠的京兆府尹刘承!”
“堂下跪着的,便是咱大靖的功臣,雁门关的铁骨,虎卫军老兵张烈!”
“只见那张烈,虽身负重枷,却站得笔首,一身煞气,瞪得那刘承心里首发毛!”
说书先生喝了口茶,继续道:“刘承心虚,便传了几个地痞无赖上来,要他们诬告老英雄勾结北燕!”
“嘿,这张烈是何许人也?他当场指出那几个泼皮证词里的漏洞,说得是头头是道,字字诛心!”
“那几个泼皮被问得满头大汗,当场就尿了裤子,什么都招了!”
顾长生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这改编得也太离谱了。
夜琉璃听得津津有味,还拿起一块糕点,边吃边看戏。
“刘承恼羞成怒,大喝一声,竟要对老英雄用刑!”
“就在此刻,异变陡生!”
“只见天空中,飘下万千雪花,不,那不是雪花,是纸!是写满了虎卫军天大冤屈的状纸!”
“每一张纸都带着一股浩然正气,飘到百姓手里,百姓们一看,那是当场就炸了锅!”
“哭声,喊声,骂声,汇成一股滔天巨浪,差点把那公堂都给掀了!”
“有白发苍苍的老兵,指着刘承的鼻子骂他不当人子!有虎卫军的遗孀,抱着孩子的尸骨哭得昏天暗地!”
凌霜月微微蹙眉,凡人的情绪,竟能如此激烈。
“眼看就要酿成民变,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金光从天而降!”
“羽林卫都统萧何将军,身披锁子黄金甲,手持三尖两刃刀,骑着一匹汗血宝马,从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
“他大喝一声:‘奉皇后懿旨,接管此案!’那声音,好比九天神雷,震得那刘承当场瘫倒在地!”
“诸位,故事到这里,你们以为就完了吗?”
“不!”
“你们不好奇,那漫天飞舞的状纸从何而来?那萧何将军又为何来得如此及时?”
“据我一位在宫里当差的远房表舅的外甥透露,这一切的背后,都有一位高人坐镇!”
“这位高人,身居庙堂之高,却心怀江湖之远。他白衣胜雪,风度翩翩,虽无缚鸡之力,却有经天纬地之才!”
“正是他,算无遗策,暗中布局,才有了这昨日的一出好戏,才救下了咱们大靖的忠良!”
雅间里,夜琉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凑到顾长生耳边,吐气如兰:“小王爷,他说的那位白衣高人,怎么听着这么像你呀?”
凌霜月却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宫宴,就是最终的舞台?”
顾长生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没错。”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雅间内的气氛,瞬间变得不同。
凌霜月和夜琉璃都明白,街头巷尾的说书和民怨,都只是前奏。
真正的大戏,是在后天,在那座金碧辉煌的凤仪殿里。
凤仪殿宫宴在即,安康王府的气氛却有些紧绷。
卧房内,秋实和春禾两个丫鬟,正围着一堆华丽的宫装发愁。
这些都是皇后差人送来的,料子上乘,绣工精美,任何一套穿出去都足以艳压群芳。
可她们的王妃,凌霜月,却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她只穿着一身素白劲装,抱着剑,站在窗边,浑身都写着抗拒。
“王妃,就试一试吧,这可是皇后娘娘的恩典。”秋实苦口婆心地劝。
“会影响我出剑。”凌霜月的声音冷得像冰。
在她看来,这些繁复的衣物就是累赘,是枷锁。
“哎呀,我的好姐姐,你这是要去赴宴,又不是去砍人。”一道慵懒又带着三分讥诮的声音从软榻上传来。
夜琉璃侧卧在榻上,单手支着脑袋,一双赤足轻轻晃悠着。
她身上还是那件黑色纱裙,脸色虽然比前日好些,但依旧带着苍白,更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破碎感。
“穿得跟奔丧一样,怎么给顾长生长脸?”她撇了撇嘴,对着凌霜月指指点点,“要我说,就该穿那件大红的,显得喜庆。”
凌霜月的眉头蹙得更深了。
就在这时,顾长生走了进来。
他看了一眼满床的华服,又看了看凌霜月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最后目光落在了幸灾乐祸的夜琉璃身上,心里大概有了数。
“你们先下去。”他对两个丫鬟说。
丫鬟如蒙大赦,赶紧退了出去。
顾长生没理会凌霜月,而是从下人捧着的托盘里,取过一个木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