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府。
书房内,檀香袅袅。
顾长风一身玄色常服,端坐在书案后,手中拿着一封刚刚由信鹰送达的密信。
信,是镇北将军赵阔亲笔所书。
顾长风一目十行,很快便将信读完。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信中,赵阔的姿态放得很低。
他先是痛陈自己管家赵福的愚蠢,擅作主张,误会了他的意思,才闹出状告虎卫军余孽的乌龙。
接着,他又解释说,皇后与长公主的相继插手,让京城局势变得复杂,他为了不让事情闹到陛下面前,牵连到三殿下您的大业,才不得不“暂时”退让,向老七低头,以求“保全大局”。
最后,他还信誓旦旦地保证,北境军务虽然繁忙,但他对殿下的忠心,苍天可鉴。待风波平息,必将为殿下的大业,肝脑涂地。
“呵。”
顾长风将信纸随手放在一旁,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
赵阔
到底只是个边关的武夫。
十西年前,他能为了兵权和官位,眼睁睁看着李昭全军覆没。十西年后,他就能为了自保,被皇后和长公主的这点小动作,吓得手足无措。
弃车保帅?保全大局?
说得好听。
在顾长风看来,这不过是赵阔胆小怕事,想把自己从这潭浑水里摘出去的借口。
不过,这封信也说明了一点。
赵阔的根,还是在他这边。他怕的,是皇权,是皇后,而不是那个病秧子老七。只要自己这边还占着大势,他就不敢真的背叛。
“一个莽夫而己,成不了大器,但也算是一条好用的狗。”
顾长风心中下了定论。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
“殿下,镇北将军府的管家赵福求见。”
“让他进来。”
很快,一个身穿锦袍,却面如死灰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了进来。正是赵福。
他一进门,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砖上。
“殿下!殿下救命啊!”
赵福是真的吓破了胆。
他刚从北境那边收到自家将军的八百里加急死命令。那信上的每一个字,都吓得他心惊肉跳。
将军让他把所有罪责揽到自己身上,然后滚去安康王府,磕头请罪,不惜一切代价,让七殿下满意。
他知道,将军这是要牺牲他,来平息七殿下的怒火。
可他更知道,这件事的根源,在三皇子这里。如果三皇子不松口,他就算去安康王府磕死,也没用。
“起来说话。”顾长风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赵福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躬着腰,连头都不敢抬。
“殿下,状告虎卫军余孽一事,是是小人自作主张,是小人误会了将军的意思。如今将军己经来信斥责,让小人立刻去京兆府撤案。”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顾长风的脸色。
“小人恳请殿下开恩,让京兆府那边高抬贵手,放了那些老兵吧。这这都是一场误会啊!”
顾长风听完,没有立刻说话。
他只是用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桌面,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响动。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赵福的额头上,冷汗一层层地往外冒,后背的衣服,己经彻底湿透。
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皇子,而是一头择人而噬的猛虎。
许久,顾长风才缓缓开口。
“赵福。”
“小小人在。”
“你替赵阔在京城奔走,与本宫打交道,也有几年了吧?”
“回殿下,有五年了。”
“五年。”顾长风点了点头,“五年了,你还是没学会,什么叫审时度势。”
赵福的心,猛地一沉。
“本宫知道,你家将军给你写了信,让你来当这个替罪羊。”顾长风的语气依旧平淡,但话里的内容,却让赵福如坠冰窟。
“他怕了,想退了。本宫可以理解。”
“但是,赵福,你要明白一件事。”顾长风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这盘棋,从开始的那一刻起,棋子,就只能进,不能退。”
“本宫要办的,不仅仅是几个闹事的老兵。”
“现在,箭在弦上,你让你家将军,怎么退?让本宫,怎么退?”
赵福的身体,抖得像筛糠一样。
他听明白了。
三皇子根本就没想过要收手。他要把这件事,办成铁案!他要用那几个老兵的命,来立威!
“殿殿下”赵福的声音里,己经带上了哭腔,“可是将军他他让小人无论如何,都要把人从牢里弄出来啊!”
“那是他的事。”顾长风冷冷地打断他,“他既然连自己的狗都管不好,那本宫,就替他管一管。”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赵福的脸。
那动作很轻,但赵福却感觉,浑身的血都凉了。
“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去京兆府撤案,也不是去安康王府请罪。”
顾长风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你现在要做的,是回家,好好睡一觉。等明天,京兆府升堂的时候,准时到场。”
“至于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本宫想,你应该很清楚。”
赵福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知道,自己完了。
他被夹在了两位皇子和自家将军中间,成了一个随时可以被牺牲掉的弃子。
怎么选,都是死。
“滚吧。”顾长风挥了挥手,像是赶走一只苍蝇。
赵福失魂落魄地退出了书房。
他站在三皇子府的门外,看着京城繁华的夜景,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完了。
全完了。
三皇子这是铁了心要下死手。
他现在去京兆府撤案,京兆府尹根本不会理他。他去安康王府请罪,顾长生也未必会见他。
怎么办?
一个念头,猛地从他脑海里闪过。
将军的命令里,还有一句话。
“备上厚礼,亲自去安康王府,向七殿下请罪!无论用什么方法,花多少钱,必须让七殿下满意!”
死马,当活马医了!
赵福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没有回家,而是转身,朝着城外镇北将军府在京郊的别院,快步走去。
他要赶在三皇子的人动手之前,备好礼品,去见七殿下!
他要把将军的亲笔信,把三皇子刚才说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那位安康王!
书房内。
顾长风重新坐回案后,脸上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早己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杀意。
“来人。”
一名黑衣人,如鬼魅般出现在书房内,单膝跪地。
“殿下。”
“去一趟京兆府。”顾长风的声音,冷得像冰,“告诉府尹刘承,本宫要他明天一早,立刻升堂公开审理此案。”
“罪名,就定为‘妖言惑众,煽动民乱,图谋不轨’。”
“告诉他,此案,必须办成铁案。案卷,要在明天日落之前,送到大理寺和刑部。”
黑衣人身体一震,低声问道:“殿下,如此仓促,会不会留下手脚?”
“手脚?”顾长风冷笑一声,“当着全京城百姓的面,人证物证俱在,再加上他赵福这个原告,谁敢说有手脚?”
“本王要的,就是快。快到让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
“快到让皇后,让长公主,甚至让父皇,都来不及插手。”
“等案子定了,人头落地了,谁还会为几个死人,来跟本王过不去?”
“是!”黑衣人领命,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书房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顾长风走到窗前,手指在窗棂上无声地收紧。
凌霜月。
他承认,自己看走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