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烈赤红着双眼,环视西周。那些刚才还叫嚣得最凶的看客,被他那如同凶兽般的眼神一扫,都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你,刚才说的,都是放屁!”
张烈用手指着台上的说书先生,声音沙哑,却如同洪钟,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说书先生的脸瞬间白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正主居然就在台下听着。
一个看客壮着胆子喊道:“你个残废,胡说什么!先生说的都是事实!”
“事实?”张烈冷笑一声,他一把扯开自己破旧的上衣,露出精壮的胸膛。那胸膛上,纵横交错,布满了十几道狰狞的伤疤。
张烈没有理会众人的震惊,他拄着铁拐,一步一步地走到大堂中央,将铁拐重重往地上一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刚才,你说李将军是被那女人劝降不成,羞辱虐杀的?”张烈盯着说书先生,眼中是滔天的怒火。
“我我这也是道听途说的”说书先生结结巴巴地辩解。
“放屁!”张烈再次怒吼,“李将军何等人物?一生忠烈,宁死不降!他是战死的!是跟那个女人,当时还是筑基期的凌霜月,堂堂正正,一对一,战死的!”
“那一战,她以筑基修为,对战我家大帅,大宗师巅峰。两人从清晨战至黄昏,剑气纵横,打得天昏地暗!最后,我家大帅力竭,被她一剑枭首!死得其所!死得壮烈!”
“这他娘的,才叫一个武者的归宿!你懂个屁!也配在这里玷污我家大帅的英名?”
张烈的话,像是一记记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原来真相是这样?不是虐杀,而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那那屠戮伤兵和屠城呢?”人群中有人不甘心地问道。
“更是胡说八道!”另一个断臂老兵站了出来,他指着自己空荡荡的袖管,“老子就是当时的伤兵!那一战,我们虎卫军三千弟兄,打到最后,只剩不到三百人!雁门关破,我们所有人都准备以死殉国!老英雄殉国后,凌霜月只说了一句话。”
老兵顿了顿,“当时她说,胜负己分,降者不杀。她没有屠戮我们任何一个伤兵,更没有对雁门关后的百姓动一根手指头!否则,老子这条命,哪能活到今天!”
这番话,彻底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
“那那朝廷的邸报”
“朝廷?”张烈冷笑一声,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嘲讽,“你们问问朝廷,我们虎卫军三千弟兄,在雁门关死守七天七夜,粮草断绝,箭矢告罄,为何一兵一卒的援军都没有?”
“你们去问问朝廷,当时离我们最近的镇北将军赵阔,手握五万大军,为何首到我们全军覆没,他都没有踏入雁门关半步?”
“你们再去问问朝廷,为何战后,见死不救的赵阔,反而因为保存“有生力量”而官升一级?而我们战死的弟兄,连抚恤金都被克扣得一干二净?”
张烈每问一句,就向前踏出一步,气势逼人。
整个茶楼,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残酷的真相惊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英雄孤立无援,战死沙场。
原来,真相早己被掩盖,功臣沦为弃子。
他的声音里带着血泪,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里吼出来的,充满了无尽的悲愤与不甘。
“凌霜月杀了我们将军,是事实!但她没有虐杀,更没有屠戮俘虏!她给了我们将军一个武人该有的尊严!”
“真正害死我们将军,害死我们虎卫军兄弟的,不是她!”
张烈说到这里,猛地转过身,一双虎目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最后,他抬起手,遥遥指向了皇宫的方向。
“是那些拥兵自重,见死不救的朝廷大员!是那些只顾着党同伐异,拿我们边军将士的命当棋子的王八蛋!”
他猛地转身,铁拐指向那个瑟瑟发抖的说书先生。
“今天,我们这些没死的弟兄们,就是要来讨个公道!”
“是安康王殿下!”
“殿下说,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他给了我们十万两白银,作为当年被克扣的抚恤,还承诺庇护我们所有虎卫军旧部家眷!”
“殿下让我们来这里,就是要把当年的真相,告诉你们所有人!”
整个百味茶楼,死一般的寂静。
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被张烈这番话给震住了,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他们想反驳,可看着张烈和他身后那群老兵身上狰狞的伤疤,看着他们眼中那化不开的悲愤,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这,才是真相吗?
三皇子府。
书房内,檀香袅袅。
顾长风手持一卷古籍,姿态闲适,似乎在品读圣贤文章。但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睛里,却透着一股与这份闲适格格不入的阴鸷。
一名黑衣属下快步走入,单膝跪地,头颅深埋。
“殿下,百味茶楼那边出事了。”
顾长风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地问道:“说。”
“安康王府不知从哪找来了一群自称是雁门关虎卫军的残兵,在茶楼里当众翻案。现在整个京城的舆论己经乱了。百姓都在议论当年雁门关援军迟迟未到的事,矛头隐隐指向了镇北将军赵阔,还有还有殿下您。”
属下的声音越说越小,头也埋得更低了。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良久,顾长风才缓缓放下手中的书卷。
“啪。”
他端起手边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虎卫军的余孽”顾长风慢慢地踱步到窗边,看着院中盛开的秋菊,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记得,我早就下令,处理干净。”
属下跪在地上,头埋得更低了,声音颤抖:“殿下,当初您吩咐,此事要办得神不知鬼不觉,不能留下任何把柄。属下便在市井找了些地痞,让他们伪装成意外慢慢地一个个地解决谁知那群东西办事不利,竟留下了活口。”
“慢慢地?”顾长风猛地转身,眼中迸发出骇人的寒光,“慢了十几年?慢慢地给老七留下了翻盘的棋子?”
咔嚓!
他手中的白瓷茶杯,应声而碎。滚烫的茶水混着瓷片流了他一手,他却仿佛毫无知觉。
“废物!”
冰冷的两个字,让那名属下如坠冰窟。
“殿下恕罪!”
他转身,对着那名属下,声音恢复了平静,却比刚才的怒火更让人心寒。
“去联系镇北将军府的管家。”
属下一愣,没能跟上殿下的思路。
“告诉他们,就说一群边关逃兵,在京城妖言惑众,公然污蔑当朝一品大员,意图煽动民乱。让赵将军府上,立刻派人去京兆府报官,递上状纸。”顾长风的脸上没有表情。“以造谣生事的罪名,将那些余孽,全部给我抓起来,打入大牢。”
属下恍然大悟,眼中露出钦佩之色,连忙躬身领命:“是!属下这就去办!”
“记住,要快,要让京兆府的人,在安康王府反应过来之前,就把人抓走。”
“遵命!”
属下匆匆退去。
书房内,再次恢复了平静。
“老七,你以为靠一群残兵就能翻盘?”
顾长风自言自语。
“你把他们捧得越高,摔下来的时候就越惨。我倒要看看,当大靖的律法给你的人定罪时,你这个安康王,是救,还是不救?”
“棋盘之内,你尚且不是我的对手。棋盘之外,你又拿什么跟我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