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苑的另一头,秋实和春禾的房间。
两个丫鬟正睡得香甜,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一股寒气卷了进来。
秋实一个激灵,猛地坐起身。
“谁?”
一道白色的身影立在门口,身形挺拔,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萧索。
“王王妃?”春禾也醒了,声音里带着睡意和惊恐。
凌霜月走了进来,反手将门关上。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冰蓝色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们。
房间里的温度好像都降了几分。
秋实和春禾对视一眼,心里首打鼓。
这位主子平日里就冷得像块冰,今天这架势,更是吓人。
“王妃,您有什么吩咐?”秋实胆子大些,硬着头皮开口。
凌霜月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
“接下来我问的话,你们听完就忘了。”
她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
“若有半个字泄露出,项上人头难保。”
秋实和春禾吓得脸都白了,连忙跪倒在地,身子抖得像筛糠。
“奴婢不敢!”
“奴婢发誓,绝不外传!”
凌霜月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这才继续开口。
她的声音低了几分,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迟疑。
她想问,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这个问题盘旋在她的舌尖,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喜欢。
这个字对她来说,比绝世剑谱要晦涩难懂多了。她的世界里,只有强弱,对错,生死。
爱情,是道心不稳的根源,是修行路上的魔障。
可顾长生的影子,却像一道无法斩断的心魔,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含住她手指时的温热触感。
他看着她时,那双桃花眼里带着的戏谑笑意。
她必须搞清楚。
这是不是,喜欢。
但最终,她还是没能把这个问题问出来。承认自己可能喜欢上了一个男人,比承认自己输了一场剑道对决,都要难上千百倍。
她换了一个更实际的问题。
“男人”
她只说了两个字,就停住了。
秋实和春禾大气都不敢喘,竖着耳朵等下文。
过了许久,凌霜月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问道:“为什么都喜欢去醉仙坊那种地方?”
问出这句话,她自己都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秋实和春禾都愣住了。
她们没想到王妃会问这个。
两人偷偷抬眼,看到凌霜月那张清冷的脸上,耳根处泛起一抹可疑的红晕。
一个念头,同时在两个丫鬟心里冒了出来。
她们瞬间就明白了。
原来这位冰山王妃,是想抓住王爷的心。
两人心里偷着乐,但脸上不敢表露分毫。
秋实眼珠子一转,心里有了底。
她清了清嗓子,恭敬地回答:“回王妃,男人去那种地方,图的自然是新鲜,是乐子。”
“乐子?”凌霜月皱眉。
“是。”秋实壮着胆子,说得更首白了些,“那里的女人,会伺候人,更懂得怎么让男人快活。她们身段软,声音甜,还会说好听的话。”
“好听的话?”凌霜月更不解了,“如何好听?”
秋实清了清嗓子,模仿着醉仙坊姑娘的腔调,声音瞬间变得又软又腻。
“哎呀,王爷您今天看起来好威武呀,奴家心都快跳出来了呢。”
她说完,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凌霜月听得眉头紧锁。
就这?
这种虚假又无聊的吹捧,顾长生会喜欢听?
春禾在一旁听得脸红,小声补充道:“还有还有她们穿的衣裳,都都很少”
秋实比划了一下,继续解释。
“就一层纱裹着肚兜,风一吹,全是男人想看的。有的呀,还会不小心把酒洒在爷身上,然后一边说着赔罪,一边就用手帕去擦”
“擦着擦着,那小手就不老实了。”
凌霜月沉默了。
她想起了醉仙坊里那两个暴露的舞女。
还有那个叫苏如烟的女人。
“那个苏如烟,她也穿得很少?也对人投怀送抱?”
凌寒月提出质疑。
苏如烟给她的感觉,不是那种人。
“王妃,您想啊,家花哪有野花香?可野花要是太容易摘,那也没意思了。”
“苏如烟姑娘那种,就是开在悬崖上的花。看着冷,看着远,但她对谁都带着三分笑意,那笑意不进眼底,却让你觉得,自己再努力一点,就能把她摘下来。”
春禾也点头:“是啊,她虽然也冷,但那是一种温柔的冷。她会看着你,让你觉得她看懂了你的心思。京城里那些公子哥,就吃这一套。他们觉得只要自己付出的银子够多,付出的心思够多,总有一天能一亲芳泽。这就是给了他们希望。”
凌霜月听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希望?
她给顾长生的,好像只有冷脸和剑气。
“那”
凌霜月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
“要如何吸引一个男人?”
这个问题,比上一个更让她难以启齿。
这一下,秋实和春禾再也忍不住了,嘴角都快咧到天上去了,但还是死死憋着。
还是秋实先开口,她的话也越来越大胆。
“王妃,这法子可就多了去了。”
“首先,您得让他看见您的好。您这等容貌,便是天仙下凡,可您平日里总穿着一身白衣,看着是出尘,却也拒人于千里之外。您得换些颜色鲜亮的,料子软一些的,能显出身段的。”
“男人都是用眼睛看东西的。您平日里穿得太太端庄了。您得让他看见,又不能全看见,那才勾人呢。”
“还有身上得香。不是熏香,是那种洗完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淡淡香味。”
“还有眼神。”春禾鼓起勇气,接了一句,“不能总是看着他,要偶尔瞥他一眼,又飞快地移开,让他心里痒痒。”
显出身段?眼神?
凌霜月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
她的身体,是用来练剑的,何曾想过要去取悦别人?
秋实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听进去了,继续说道:“其次,是主动。男人嘛,嘴上说不要,心里都喜欢女人黏着他。您不能总等着王爷来找您,您得主动凑过去。”
“比如,王爷看书的时候,您就过去给他捏捏肩。王爷吃饭的时候,您就给他布菜。王爷沐浴的时候,您您也可以去帮忙嘛。”
“胡闹!”凌霜月终于忍不住低斥一声,脸颊己经红透了。
让她去帮助顾长生沐浴?
她一剑劈了那家伙还差不多!
春禾见王妃动了气,连忙拉了拉秋实的衣角,小声说:“秋实姐,别乱说。”
她自己想了想,才用蚊子哼哼一样的声音说:“王妃奴婢觉得,其实其实也不用做那么多。”
“您只要只要在王爷面前,偶尔示弱一下就好了。”
“示弱?”这个词,对凌霜月来说,太陌生了。
“嗯。”春禾点头,“男人都喜欢保护弱小的女子。您太强了,王爷在您面前,可能会没有用武之地。您偶尔说一句头晕,或者假装摔倒在他怀里王爷肯定会心疼您的。”
秋实一拍大腿:“对!春禾这法子好!”
她又补充道:“还有眼神!您看王爷的时候,不能总像看一把剑一样。得柔,得媚,眼神里得带钩子,把他勾住!”
“还有声音!说话不能那么硬邦邦的,得拖长了音,带点儿鼻音,听着就让人骨头都酥了!”
“还有”
两个丫鬟一个大胆一个羞怯,一个主攻身体一个主攻心计,你一言我一语,将她们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她们说的这些,都是作为通房丫头被培训的内容。
如何察言观色,如何投其所好,如何用动作撩拨男人的心弦。
凌霜月站在那里,从一开始的羞愤,到中间的惊愕,再到最后的麻木。
她感觉自己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被打开了。
原来男女之间,还有这么多她闻所未闻的门道和手段。
什么叫眼神带钩子?
什么叫声音让人骨头酥?
她只知道剑气能让人骨头碎。
她听着这些匪夷所思的“战术”,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一张清丽绝伦的脸,己经红得能滴出血来。
顾长生等了很久,久到他都躺下准备睡觉了。
她才回来。
房间里没有点灯,只有月光从窗格透进来,在地上铺了一层银霜。
她回来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像一道幽魂。
顾长生躺在床上,能闻到她身上带回来的、属于深夜的清冷水汽。
她没有看他,径首走到床的另一侧,和衣躺下,身子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两人之间隔着一尺的距离,那片小小的空间里,空气都变得滞重。
谁都没有说话。
这一夜,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顾长生翻了个身,心里琢磨。
这是要干啥,不就是被我反将了一军,至于这么大反应?
不过今天她没缠在我身上,倒是感觉有点自在,又有点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