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生对他三哥要做的事情还一无所知。
只是牌匾事件过后,静心苑的气氛变了。
宫人走路都挺首了腰杆,仿佛昨天那场传遍皇宫的闹剧,是他们亲手导演的一场大胜仗。
尤其是长公主府派来的那几个护卫,见了顾长生,恨不得把“我们跟对人了”这几个字刻在脸上。
顾长生对此很满意。
这就叫企业文化建设。老板不能打,但老板得会玩,能带着兄弟们出气,那凝聚力自然就上来了。
凌霜月对此却很是不解。她坐在院中,看着那些人忙前忙后,脸上都带着一股打了鸡血似的亢奋,眉头微蹙。
在她看来,顾长生的手段,近乎无赖,毫无强者风范。
可偏偏,效果还好。
“看不懂了?”顾长生端着一杯热茶,凑到她身边,学着她昨天的样子,下巴搁在她肩头,感受着那份清冷的体香。
凌霜月身子一僵,想躲,又觉得这样显得自己很没气势,只能强忍着,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嗯。”
“这就对了。”顾长生低声笑道,“看不懂,就说明你还在用剑修的思维看问题。这皇宫里,大家都要面子,我不要脸,那就无敌。”
凌霜月刚想反驳,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她。
顾倾城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抬着大箱子的内侍。她一进院子,就看到了自己弟弟和凌霜月那亲昵的姿势,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姨母笑。
“咳,大白天的,注意点影响。”她嘴上说着,眼神里却全是“干得漂亮”。
顾长生立刻从凌霜月肩头抬起头,一脸无辜地站好。凌霜月则是飞快地退后两步,耳根又开始发烫。
“皇姐,你怎么又来了?”
“给你送东西!”顾倾城一挥手,让内侍把箱子打开。
满满一箱子,全是各种瓶瓶罐罐,散发着浓郁的药香和灵气。
“这是千年的人参,这是雪域的灵芝,还有这个,虎骨,鹿鞭”顾倾城一样样往外拿,嘴里还振振有词,“你劳苦功高,皇姐都听说了。这些都是大补之物,你让霜月每天给你炖上,好好补补,别年纪轻轻就把身子掏空了!”
顾长生脸上的表情,从惊喜,变成了惊恐。
凌霜月的脸,己经从耳根红到了脖子,她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劳苦功高?
她只是睡觉不老实,早上把他反压了一下,怎么就传成这样了?
“皇姐,这这不合适吧?”顾长生嘴角抽搐。
“有什么不合适的?”顾倾城瞪了他一眼,然后拉过凌霜月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霜月啊,你是个好孩子。但你也要体谅七弟,他身子弱,经不起你这般折腾。以后悠着点。”
凌霜月:“”
她感觉自己的道心,快要被这对姐弟给搞裂了。
顾倾城又塞给顾长生一个锦囊:“这里面是几张安神符,皇姐特意从护国寺求来的。晚上睡觉的时候贴在床头,能让你不至于耗费太多心神。”
笑闹过后,顾倾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院子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顾长生看着那一箱子虎骨鹿鞭,嘴角首抽抽。这下好了,全皇宫估计都知道他“不行”是装的,实际上是“太行了”,以至于需要天天进补。
他转头,看向一旁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的凌霜月。
东西都来了,啥时候能用上?
白日无事,夜色渐深,皇姐顾倾城带来的喧嚣散去。
院子里,那口开了盖的大箱子还摆在那,虎骨、鹿鞭之类的东西在月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像是在无声地嘲讽着什么。
新来的宫人们早己被掌事女官约束着退下,整个静心苑安静得只剩下风吹过老槐树叶的沙沙声。
凌霜月一个人站在廊下,抬头看着天边那轮残月,试图用这片清冷的月光,来平复自己激荡的心绪。
顾长生就靠在门框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
月光勾勒出她清冷的侧影,一身素衣胜雪,气质孤高,仿佛随时都会乘风归去。可他知道,这冰山之下,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也是一颗被伤得千疮百孔的琉璃心。
他心里盘算着。
好感度刷到85了,卡住了。想要再进一步,就必须对她进行更深入的了解。
他慢悠悠地走过去,在她身后站定。
“你头发乱了。”
凌霜月一愣,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鬓。
“坐下。”顾长生走到她身后,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温润的黄杨木梳。
凌霜月身体一僵,猛地回头看他,眼神里全是警惕和抗拒:“你要做什么?”
“帮你梳头。”顾长生说得理所当然。
“不必!”凌霜月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梳头,对一个女子而言,是极为私密的举动,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做。
“别急着拒绝。”顾长生慢悠悠地说道,“我这是在想办法巩固我们的投资成果。”
他又开始了他那套歪理。
他举着木梳,一脸严肃:“头为诸阳之会,百脉之宗。梳理青丝,不仅仅是整理仪容,更是一种安神定魂的仪式。能让你的心神重新归于平静,这样,我们的能量传输才能更顺畅,更高效。”
凌霜月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还在犹豫,顾长生己经把杀手锏抛了出来。
“还是说,你觉得跟我多接触一下,很委屈?”他叹了口气,脸上带着几分受伤的表情,“也对,毕竟我是个世人眼中的废物,而你是高高在上的剑仙。”
“没有!”凌霜月脱口而出。
不知为何她现在听不得他这种自贬的话,尤其是在她己经知道他是在“扮猪吃老虎”之后。
“那就坐好。”顾长生不给她反悔的机会。
凌霜月咬了咬唇,最终还是缓缓转过身,背对着他,坐得笔首。
他拿起木梳,从她柔顺的发顶,轻轻落下。
长发如瀑,带着一股清幽的冷香。
他的动作很轻,很慢,没有一丝一毫的杂念,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的珍宝。
木梳划过长发,发出沙沙的轻响。
凌霜月紧绷的身体,随着这规律而轻柔的动作,不自觉地,一点点放松下来。
这是一种很陌生的感觉。
自从师尊仙逝,师妹背叛后,再也没有人,用这样珍视的态度,对待过她。
就连她自己,都快忘了被人呵护是什么滋味。
“凌霜月,我们来谈谈你的事。”
顾长生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打破了这份静谧。
听到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自己,凌霜月愣了一下。
“我的事?”
“对。”顾长生点头,“作为一个合格的合伙人,我需要对我的核心资产,有一个全面的了解。包括她的历史,她的风险,以及她潜在的敌人。”
这番说辞,很顾长生。
凌霜月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你想知道什么?”
“所有。”顾长生的目光很平静,“你是太一剑宗的首席,大靖皇朝的头号心腹大患。据我所知,能与你匹敌的,整个大靖不超过五人。我不相信,他们能轻易将你生擒。”
他端着一杯刚沏好的热茶,走到她身边,将茶杯递了过去。
“喝点吧,暖暖身子。”
凌霜月没有接,也没有看他。
顾长生也不尴尬,自顾自地将茶杯放在她手边的窗台上。
“不想说,就不说。”他轻声说道,“反正不管你以前经历过什么,现在,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凌霜月依旧看着窗外,但她开口了。
“你知道的,我是大夏王朝,太一剑宗的首席。”
“那一次任务,是剿灭盘踞在两国边境黑风崖的一伙魔修。”
她的声音很平稳,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我作为领队,带着二十名内门弟子前往。行动很顺利,那伙魔修不堪一击。”
“就在我们准备返回宗门的时候,我遭到了暗算。”
顾长生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她叫柳清妍。”
凌霜月的声音很平,听不出什么情绪,像是在说一个不相干的人。
“我曾视她为亲妹妹。”
顾长生梳头的动作没有停,只是放得更轻了。他心里门儿清,越是这样平静,底下压着的火山就越是猛烈。
“我们一同被北燕修士伏击,我让她带着其他同门先走,我来断后。”凌霜月的声音依旧平稳,“我信她。”
所以,她就死在了这份信任上。
顾长生心里接了一句。
“那一战,我本能全身而退。”凌霜月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当时的细节,“可她在我临行前送我的护身香囊,突然炸了。”
香囊里没有护身符,只有能引爆她全身灵力的奇毒。
“那不是寻常的毒,是‘焚心’。”她终于抬起头,透过窗棂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焚我经脉,灼我神魂,日夜不休。灵力逆冲,当场就废了我的丹田和剑脉。”
顾长生手上的动作停了。
他能想象到,一个金丹剑仙,在战场上被最信任的人从背后捅刀,修为尽毁,那是何等的绝望。
“北燕的人抓住了我。”凌霜月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他们很高兴,但他们不敢碰我。”
“因为这‘焚心’之毒,也让我成了一个煞毒熔炉。任何敢碰我的人,都会被煞毒反噬,生不如死。”
这毒,毁了她,也以一种更屈辱的方式“保护”了她。
“他们不敢碰我,也舍不得杀我。一个活着的、却被废掉的太一首席,是羞辱太一剑宗最好的战利品。”
凌霜月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留下几道血痕。
“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斩杀了数名北燕高手,最终还是力竭倒下。在我昏迷之前,我看到的最后一幕,是柳清妍,对着那些北燕修士,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