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禾站在老宅门槛前时,夕阳正把天井里那棵歪脖子槐树的影子拉得老长。风掠过檐角铜铃,带起一阵陈年霉味,混杂着某种若有若无的腥甜。她低头看手机,信号格依然空白——从县城到雾隐村这三十里山路,仿佛把现代文明彻底隔绝在层峦叠嶂之外。
祠堂供桌上,四十三个牌位森然罗列。青禾跪在蒲团上焚香,烟雾缭绕中望见最末位那个簇新的檀木牌——父亲苏明远的名字用朱砂描得刺目。她伸手擦拭牌位底座,指尖触到些许黏腻,凑近鼻尖竟是浓郁的血腥气。
青禾猛地转身,供桌烛火倏地摇曳。六叔公的脸在明灭光影中裂成斑驳的碎片,那些皱纹沟壑里仿佛淌着暗红色的液体。再定睛看时,老人已恢复常态,正用枯枝般的手指摩挲着供桌边缘的雕花。
地窖入口藏在灶房水缸下。青禾举着煤油灯往下走时,霉味骤然浓烈,混杂着某种发酵过度的甜腥。石阶湿滑,青苔间嵌着深褐色污渍,像是经年累月的血迹。
老人揭开最近一瓮的封口,青禾胃部猛地抽搐——瓮里盛着暗红色胶状物,表面浮着层油脂,几根弯曲的毛发在其中载沉载浮。更骇人的是那些半融化的肉块,分明能看出手指关节的轮廓。
青禾踉跄着后退,后腰撞上冰冷石壁。煤油灯摔在地上,火苗舔舐着满地暗红液体,竟发出滋滋声响。起父亲临终前发来的短信:\"别回村!后面是乱码般的字符。
子夜的梆子声惊醒了青禾。她蜷缩在雕花拔步床上,冷汗浸透中衣。月光透过窗棂在地面织出蛛网,那些光影忽然扭曲着聚拢,凝成个襁褓大小的黑影。
婴啼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青禾死死咬住被角,看着黑影蠕动着爬上床沿。腐臭味扑面而来,那东西伸出溃烂的手爪,露出半张融化的脸——左眼窝里嵌着颗青金石,正是父亲去年从缅甸带回的珍品。
晨光初现时,青禾在祠堂后墙发现口废弃的枯井。井沿青苔间卡着片褪色的红布,扯出来竟是件婴孩肚兜。已被血污浸透,针脚与她母亲留下的绣品如出一辙。
族谱摊开在八仙桌上,青禾的指尖划过\"苏氏第七代\"名录。嫡系子嗣的名字旁皆缀着朱砂点,唯独她父亲那支的标记是诡异的靛青色。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张药方,字迹被血渍晕染大半:
正午的日头忽然被乌云吞没。青禾奔出祠堂时,看见晒场中央架起了柏木柴堆。六叔公拄着拐杖立于高台,八个精壮汉子抬着红绸包裹的物件缓步而来。绸布在风中掀起一角,露出青紫色的小脚——脚踝系着银铃,与她昨夜所见如出一辙。
地窖最深处的暗室里,青禾找到了母亲。,不如说是具裹着人皮的骨架——暗红色丝线将碎骨重新缀连,关节处塞着风干的腊肉。供桌上的铜炉青烟袅袅,炉中灰烬里混着细小的牙齿。
六叔公的拐杖声在背后响起时,青禾正对着墙上的血书发抖。甲刻出的字迹斑驳狰狞:\"他们用女儿炼油,把儿子腌成腊肉\"
青禾转身时,六叔公的脸皮正簌簌剥落,露出底下紫黑色的腐肉。祠堂方向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嚎,悬挂的腊肉纷纷爆裂,爬出密密麻麻的婴尸。它们攀着房梁飞速移动,青金石眼珠在黑暗中泛起幽光。
七日后,驴友在雾隐村口发现个疯女人。她怀抱陶瓮喃喃自语,十指深深抠进瓮中暗红色膏体。警方在苏家老宅地窖起出四十三具婴孩骸骨,每具天灵盖都嵌着青金石。
祠堂供桌下挖出口青铜鼎,鼎内残留物检测出人骨成分。法医报告显示,苏明远尸体缺失的脏器,与鼎中提取的dna完全吻合。
青禾被送进精神病院那晚,护工看见她对着空气微笑:\"阿爹,腊肉腌好了。透窗而入,映出她掌心躺着枚玉扳指,内侧刻着蝇头小楷——\"戌时女,引魂渡\"。
雾隐村的腊味从此绝迹。只是每逢雨夜,山民仍能听见老宅方向传来婴啼,混着此起彼伏的切肉声。有人说看见歪脖子槐树上悬满腊肉,每块都生着人脸,在风里轻轻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