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离谱了吧。
他这张脸，竟是海沟族的共识？
只要进入神经之海就能看见？
段洛无法想象这是什么“画面”，唯一能确认真伪的办法，就是亲自试一试。
“我能连接神经之海吗？”
“当然可以。”
“如何连接？”他问。
“神经之海，是我们海沟族的精神家园，也叫——海人之家。”
乔坎宁看着他，“第一次连接，需要引路人。”
“引路人？”
“对，我可以当你的引路人。”乔坎宁微微一笑，“如果鬼鲛大人您不嫌弃的话。”
段洛不嫌弃：“来，帮我引进去。”
“我得准备一下。”
乔坎宁伸出手。
那只布满裂纹的鳃膜缓缓张开，象一朵正在呼吸的水母。
下一瞬，有东西，从他掌心渗出。
看起来是黏稠的液体。
闻起来带着淡淡的腥咸。
可紧接，那团液体在水中缓缓聚形，外轮廓抖动，象一条刚孵化的蝌蚪。
“知道这是什么吗？”乔坎宁问。
段洛摇头。
短暂沉默。
乔坎宁怔了片刻。
那双混浊的眼，忽然多出几分寂聊。
“果然啊……”
他低低叹息，喉鳃轻微收缩，带出几串细泡。
“你出生在九重狩潮之后，不懂也可以理解。”
“那之后的海沟早已被毁，文明被封制，族群流散——”
“海沟族后代四海无家，流离失所，连知识的脉络，也被一层层切断。”
他顿了顿，努力稳住情绪。
“这是鱼感液。”
他抬起掌心，蝌蚪状的液体在指缝间轻微颤动。
“它是我们海沟族最古老、最亲密的传承信物。”
“每一位族裔成年后，都要学会分泌、驯化、操控它。”
“它不仅是身体的分泌物，还是鱼感的延伸，是记忆的载体。”
他停顿片刻，缓缓续道：“在旧时代，父母会在孩子出生的第一天，把自己的鱼感液滴在婴儿的鳃口。”
“这意味着——技法传承。”
“自那一刻起，孩子便继承了父母的感知链与部分记忆。”
“他们无需再被教导，很多技巧、反应、甚至情感的共鸣，都会自然觉醒。”
他望着段洛，眼神里混着怜悯与惋惜。
“我可以想象，你一出生就没有父母。”
段洛苦笑。
半晌，才问出一个问题：
“你的鱼感液……为什么会从掌心出来？”
乔坎宁解释道：“每个海沟族的鱼感腺位置都不一样，我的，在掌心。”
段洛恍然：“原来如此。”
乔坎宁轻轻“恩”了一声，目光重新落在段洛脸上，那声音温柔得近乎哄小孩。
“鬼鲛大人……没关系的，之后我无所不教，我会帮你把海沟族的基础课，一点一点补上，如果您需要的话。”
说着，他抬起手。
掌心那团液体依旧悬浮在水中，表面泛着微光，在水流中轻轻颤动，象是某种有意识的生命体。
“这是我的鱼感液，也是引路信物，通过它，我们就能连接‘海人之家’。”
“当然，连接过程，还需要您的鱼感液一起参与。”
他抬头，轻声问道：“鬼鲛大人，您的鱼感腺在颈部，对吧？”
“恩。”
“很好。”乔坎宁点头，“那你也分泌一点，把鱼感集中在颈部就行。”
他正要继续讲解，却忽然停顿。
那双混浊的眼在段洛的轮廓上停了一瞬，象是意识到什么。
“……您的颈部呢？”
段洛沉默半秒，淡淡答道：“不在这里。”
乔坎宁愣了愣，随即微微一笑。
“没事。”
“鬼鲛有毒液特性，断头不死。再加之您觉醒了鬼化与神游——”
“您可以通过神游，把鱼感液带过来。”
段洛微微一震。
这句话让他心头一紧。
鬼化神游那是他跃迁成鬼鲛之后的隐秘特征，连第七情报组的生理文档都没备案。
乔坎宁，居然全都知道。
难不成那所谓的“精神之海”真能偷窥一切，连他的特性，都被当众“上载”了吗？
太羞耻了。
……
按照乔坎宁的教导，段洛闭上眼。
集中鱼感。
远在下水道的无头体，颈部鳃口处，缓缓渗出一团微蓝的液体。
无头体的手抬起，接住这滴液体，停顿片刻，然后——将其塞入自己断颈处的喉管。
“呕——！”
囚缸里的段洛头颅猛地一抽气。
喉口像被异物堵住。
下一秒，头颅张口，那滴鱼感液从他嘴里呕出。
液体滑出，浮在囚液表面，光微微一闪，化作一只细小的“鲛形蝌蚪”。
尾鳍轻摇，对着乔坎宁掌中的“蛙形蝌蚪”游去。
水波荡开。
两道微光在液体里盘旋，像意识在水中互相嗅探。
“很好，现在我们的鱼感接上！”乔坎宁道。
啪。
两条“蝌蚪”尾部轻轻一触。
水面随即荡起一圈光晕。
波纹层层叠起，交织成一枚缓缓旋转的旋涡。
“闭眼。”
乔坎宁的声音顺着鱼感链路传来。
“感受它，别抗拒，鱼感液顺着指引游动，就能看见家。”
段洛深吸一口气。
下一瞬，他感觉自己的意识被那团鱼感液轻轻吸进去，他的世界开始溶解。
囚缸、药液、金属壁……一切都被水光吞噬。
他失去了重力。
坠落，又漂浮。
身体在解体，意识在下沉。
…
等段洛再次睁眼——
眼前，是一片无边的液态世界。
“——这里，”
乔坎宁的声音在波纹间回荡，“就是海人之家。”
段洛怔在原地。
什么感觉呢。
就象戴着一个vr眼镜，进入了一个游戏中的虚拟世界。
他环顾四周。
一座巨大的城体悬浮在海底与天穹之间。
城墙由光与水编织，建筑像珊瑚般层层生长。
潮汐在街巷间流动。
而在城的中央——
一座庞大的雕像直入云穹。
雕像上那张脸，熟悉得让他头皮发麻。
是鬼鲛。
是他自己。
段洛愣住。
“我没有骗你吧！”乔坎宁的声音传来，“旧时代，几乎所有海沟族的意识都会进入‘海人之家’，一旦进来，每分每秒都可以看到这张脸。”
段洛仍旧难以接受这一切。
“这张脸是怎么出来的？”他低声问。
乔坎宁也看向那座雕像，声音低沉，带着浓浓的敬畏。
“那是海沟族群体意识的具象化。”
“你，是神经海的答案——”
“也是我们族群崛起的希望。”
“无可言说，无可名状，无法理解，但共识就是这样。”
段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