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庄镇已然成了地狱。
这里本是一个寻常的淮河边小镇,现在却被一一六师团的溃兵塞满。
泥泞的街道上,到处都是丢弃的武器和装备。头盔、步枪、水壶,混杂在人和牲畜的尸体之间。
活着的鬼子比死了的好不了多少。
他们靠着残破的墙壁,坐在冰冷的泥水里,眼神空洞,脸上全是黑色的硝烟和干涸的血迹。
溃散,纯粹的溃散。
建制被打乱,军官找不到士兵,士兵找不到长官,所有人都在凭着本能逃跑。
寒冷的天气让情况变得更糟。
湿透的军装贴在身上,带走最后的体温。山间里的小路泥泞不堪,每走一步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
没有药品,没有绷带。一些鬼子军医想做点什么,但他们什么都拿不出来。
一个断了腿的鬼子曹长靠在墙角,嘴唇发紫。他想点燃一根烟,但手抖得太厉害,火柴划了好几次都点不着。
最后,他把烟卷扔进泥水,闭上了眼睛。
疲惫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所有人,一些溃兵甚至没有力气去找个避雨的地方,就直接躺在路边睡着了。
夜幕刚刚笼罩大地,尖锐的呼啸声就撕裂了天空。
轰!
一发炮弹精准地落在镇子东侧的警戒哨所,爆炸的气浪把几个还在打瞌睡的鬼子掀飞。
坦克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声音沉闷,带着一种无法阻挡的气势。
大地在颤斗。
111师的装甲团指挥车内,一名车长正费力地操作着一台古怪的设备。
那是一个巨大的箱子,连接着一个看起来象探照灯的红外发射器和一个观察镜。
这是夜视仪,陆抗没办法,这张装甲第一师的卡片写的很清楚,是41年的战备,
这个时候的夜视仪比勃兰登堡用的还要简陋。
它很笨重,耗电量巨大,车载电池只能支撑它工作不到一个小时。
观察镜里的图象是绿色的,满是雪花点,看久了眼睛会酸痛。
可是对于鬼子而言,依然是降维打击。
车长通过观察镜,清楚地看到了鬼子的防御阵地。
“机枪手,十一点钟方向,重机枪阵地。”
“明白。”
车载机枪喷出火舌。
曳光弹划破夜空,像死神的鞭子抽打过去。
鬼子的机枪阵地瞬间哑火。
两个作为前哨的村子,在第一波攻击中就陷入了火海。
坦克碾过简陋的工事,炮塔上的机枪扫射着任何敢于冒头的目标。
鬼子第五十八联队被顶在了第一线。
联队长仓林公任刚刚收拢了一些溃兵,试图重建防线,111师的进攻就到了。
他的联队目前是荻洲立兵手中为数不多的机动力量。
“顶住!都给我顶住!”
仓林公任挥舞着指挥刀,声嘶力竭地吼叫。
但是没用,鬼子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惨败,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面对黑夜中冲来的装甲部队,它们连举枪的勇气都没有。
巷战开始了。
仓林公任别无选择,只能把所有大队都投入到镇子里。
而111师的战士趁着夜色,一个接一个从半履带车上跳下,三人一组,交替掩护着前进。
他们手里的自动步枪发出短促而致命的点射。
鬼子士兵还在使用拉一下枪栓才能打一发的步枪。
火力完全不对等。
一颗手榴弹被扔进一座民房。
爆炸声过后,几名掷弹兵冲了进去。
里面传来冲锋枪扫射的声音,很快又归于沉寂。
鬼子的抵抗很顽强。
一些老鬼头躲在废墟里打冷枪,或者抱着炸药包冲向坦克。
但这些零星的抵抗,无法阻挡111师的整体推进。
轰!
在坦克的轰鸣下,防守的小楼墙壁被炸开一个大洞,随后再无声息。
仓林公任的指挥部里,电话线一根接着一根被切断。
战况通过传令兵断断续续地传来。
“报告联队长!第一大队阵地被突破!”
“报告!敌人已经冲进镇中心了!”
“我们快顶不住了!”
仓林公任的脸在煤油灯下忽明忽暗。
他抓起电话,接通了师团指挥部。
“我是仓林!我需要支持!立刻!马上!”
电话那头,荻洲立兵沉默了很久。
他手里已经没有多少牌可打了。
整个第十三师团,能动用的预备队,只剩下一个突击炮中队。
那是他最后的底牌。
“我知道了。”
荻洲立兵的声音很疲惫。
“突击炮中队会立刻支持你。这是我能给你的全部了。”
挂断电话,荻洲立兵看着地图,久久不语。
他知道,把这些珍贵的突击炮投入到复杂的巷战中,无异于一场赌博。
但现在,他已经没有选择。
几辆三号突击炮发出低沉的咆哮,在狭窄的街道上艰难地前进。
履带压过瓦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炮手们紧张地通过观察口搜索着目标。
他们知道111师的坦克装甲很厚。
他们的七十五毫米短管炮,必须在极近的距离,命中对方的侧面或者后面,才有可能造成威胁。
机会只有一次。
一辆突击炮缓缓拐过一个街角。
炮长猛地瞪大了眼睛。
前方不到五十米处,一辆四号坦克的侧面,正对着他。
那辆坦克似乎没有发现他们,炮塔正转向另一个方向。
“目标!正前方!敌军坦克!”
炮长压抑着激动,大声命令。
“开火!”
轰!
炮弹出膛。
在黑暗中拉出一道明亮的轨迹。
一声巨响。
那辆四号坦克的侧面装甲爆出一团火花。
履带断裂,车身猛地一歪,停了下来。
舱盖打开,几名坦克兵从里面跳了出来,很快就消失在旁边的废墟里。
成功了!
突击炮里的鬼子炮组发出一阵压抑的欢呼。
周围的鬼子士兵看到这一幕,也跟着喊叫起来。
他们的士气似乎恢复了一些。
然而,欢呼声还没有落下。
在那辆冒着黑烟的四号坦克残骸后面,一个更加庞大、更加狰狞的黑影,缓缓驶了出来。
它的车体方正,炮管粗长。
是虎式坦克。
那根八十八毫米口径的炮管,在黑夜中象一只冰冷的眼睛,慢慢转动,对准了刚刚开火的那辆突击炮。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了整个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