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最后一天，天空被一层厚重的铅灰色云层压得很低。
这里的草皮，依旧残留着两个月前那场0-5惨败的羞辱。
他发誓，要用一场钢铁般的防守，让都灵的贵族们，尝到真正的意乙滋味。
当首发名单公布，他的誓言化为了球场上的现实。
五名后卫，如同城墙般横亘在禁区前。
四名肌肉发达的中场，象一群随时准备撕咬的恶犬。
锋在线，只留了一个孤独的支点。
这是一个标准的意式铁桶阵，丑陋，但有效。
它唯一的目的，就是用血肉和犯规，将比赛搅成一锅混沌的浓汤。
他预料到了这场肉搏。
扎内蒂身边，站着的不是飘逸的斯内德，而是防守更稳健、作风更硬朗的詹尼切达。
这是一个明确的信号——今晚，要先学会站着，再想如何奔跑。
比赛开始的哨声，象是拉开了巷战的序幕。
皮球的每一次滚动，都伴随着肌肉的碰撞声，和骨头摩擦的闷响。
皮亚琴察的球员，严格执行着教练的指令。
他们放弃了控球，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破坏上。
利希施泰纳刚要起速，就被边后卫弗兰切斯科·科科一记凶狠的滑铲放倒在地。
斯内德试图在中路查找空间，迎接他的是恩佐·马雷斯卡和安东尼奥·诺切里诺两座肉山的无情夹击。
粗野的犯规，加之坑洼不平的场地，严重限制了尤文图斯的技术优势。
里贝里那张刀疤纵横的脸上，写满了烦躁。
他一次次尝试突破，却总是在最后一步，被对方后卫连人带球一同绊倒。
皮球在空中飞行的次数，远远多于在草皮上滚动。
比赛变得支离破碎。
看台上，皮亚琴察球迷的吼声，混杂着对尤文图斯球员的谩骂，营造出一种令人窒息的敌意。
孔蒂在场边焦躁地踱步，口中的口香糖被他咬得咯咯作响。
他预想过困难，但没预料到如此野蛮。
卡萨诺，今晚再次获得首发。
他似乎也受到了环境的影响。
他开始习惯性地粘球，试图用华丽的盘带羞辱对手。
一次，两次，三次。
阿根廷中卫的每一次防守，都带着一种要把人铲上看台的狠劲。
卡萨诺的火气上来了。他从地上爬起来，嘴里不干不净地回敬着对方。
比赛的上半场，就在这种无休止的缠斗与对峙中，缓缓流逝。
尤文图斯甚至没有一脚象样的射门。
戈麦斯象一座孤岛，被淹没在对方后卫的海洋里，连球都很少能碰到。
眼看半场补时即将结束，所有人都以为，这场丑陋的角力，会以0-0的僵局进入中场休息。
就在这时，詹尼切达用一记干净利落的铲断，从西蒙尼·佩佩脚下夺回了球权。
他没有丝毫尤豫，一脚把球交给了回撤到中圈的斯内德。
德国人被贴得很紧，但他只用一个轻巧的拉球转身，就摆脱了防守。
他抬起头，视野里，卡萨诺正在向他要球。
皮亚琴察的整条防线，瞬间绷紧了神经。
所有人都认为，安东尼奥又要开始他那套该死的个人表演了。
斯内德的传球，稳稳地送到了卡萨诺脚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慢放键。
卡萨诺接球。
他没有低头，没有做任何多馀的假动作。
他的身体，第一次，在本能之前，被大脑完全掌控。
他的眼神，越过了面前气势汹汹的坎帕尼亚罗，看到了那道一闪而逝的，致命的空隙。
他没有粘球。
他甚至没有调整。
他的右脚外脚背，轻描淡写地，将球向前送出。
那不是一脚传球。
那是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划开了皮亚琴察坚守了四十五分钟的防线肌体，找到了那根最脆弱的神经。
德国中锋在卡萨诺出球的瞬间，便心领神会地激活。
他的前插，象一把烧红的烙铁，刺入黄油。
反越位！
完美的时机，完美的跑位！
戈麦斯形成了单刀。的皮亚琴察门将马里奥·卡萨，整个球场都屏住了呼吸。
他可以射门。
以他的能力，打进这个球的概率超过八成。
但他没有。
他的眼角馀光，瞥到了另一道风驰电掣的身影。
法国人从左路高速跟进，象一头嗅到血腥味的鲨鱼。
戈麦斯冷静得象一台机器。他没有丝毫贪功的念头，右脚脚弓轻轻一推。
皮球，贴着草皮，滚向了球门的另一侧。
那里，是一座空无一人的球门，和一个拍马赶到的里贝里。
法国人甚至不需要发力，只是用脚弓，轻松地将球推进了网窝。
1-0！
进球后的里贝里，发出一声怒吼，冲向了无私助攻的戈麦斯。
两个壮汉重重地撞在一起。
随后，他们一同跑向了那个送出致命一传的男人。
卡萨诺站在原地，脸上挂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容。
他张开双臂，接受着队友们的拥抱。
那笑容里，有得意，有眩耀，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属于团队合作的满足感。
客队球迷看台上，爆发出压抑已久的欢呼。
他看着球员们拥抱在一起，那张如同雕塑般冷峻的脸上，没有一丝喜悦。
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球场。
他从助理教练阿莱西奥手中，一把夺过了战术记录板和记号笔。
他在板上飞快地画着什么，线条凌乱而有力。
阿莱西奥不解地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个打破僵局的关键时刻，主教练的反应如此异常。
孔蒂停下笔，抬起头，目光穿透了喧嚣的球场，仿佛看到了更遥远的东西。
他知道。
他是球场上的上帝。
但问题是，上帝，什么时候才会再次降临人间？
这个念头，象一根冰冷的针，刺进了孔蒂的心里。
他将战术板扔回给助教，重新转向球场。
中场哨响，球员们正朝他走来。
他的脸上，已经恢复了那副铁血将军的冷酷。
胜利的喜悦，被一个更深层次的忧虑，悄然复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