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的天空，被一层厚重的铅灰色云层压着，透不过一丝光亮。
意大利足协（figc）总部的会议厅，古老而庄重，厚重的红木长桌泛着油润的光泽，能映出人影。
墙壁上悬挂着历任主席的肖象，他们神情肃穆，注视着这片属于意大利足球的权力中心。
李明峰身着一套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安静地坐在属于尤文图斯的位置上。
他们与周围那些或臃肿、或苍老、或油滑的面孔格格不入。
会议议程冗长而乏味。终于，到了自由讨论环节。
“首先，让我们‘欢迎’一下尤文图斯的朋友。”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淅地传遍了整个会议厅，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从甲级到乙级，想必是一段独特的旅程。
满堂的低笑声，像潮水般涌来。
莫拉蒂的目光转向李明峰，那笑容变得更加玩味。“当然，我更佩服李主席的魄力。一个夏天花费近亿欧元，只为了一场乙级联赛的冒险。这真是……破坏了我们引以为傲的公平竞争环境。”
话音未落，ac米兰的光头副主席阿德里亚诺·加利亚尼，便用他那标志性的沙哑嗓音接过了话头。他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光亮的头顶，眼神中满是倚老卖老的优越感。
“马西莫，你不能这么说。年轻人有梦想是好事。”加利亚尼的话语象是在打圆场，实则暗藏机锋。“只不过，我们意大利足球的胜利，是靠米兰内洛的经验，靠更衣室的传统，靠教练的智慧。”
他瞥了一眼李明峰身边的卡特琳娜，和她面前那台纤薄的笔记本计算机，嘴角撇出一丝不屑。“而不是靠什么……计算机屏幕上的数字和图表。足球，是有温度的，不是冰冷的程序。”
两记重拳，一左一右，精准地砸向了李明峰。整个会议厅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等着看这个年轻的中国人如何应对围攻，如何在这群老狐狸面前出丑。
李明峰没有动怒，甚至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改变。他只是静静地听着，仿佛在欣赏一出与自己无关的戏剧。
等他们说完，等满场的窃笑声渐渐平息。
他才缓缓地站起身。
他的动作从容不迫，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他没有看向莫拉蒂，也没有看向加利亚尼，而是对身旁的卡特琳娜微微颔首。
“卡特琳娜，麻烦了。”
卡特琳娜没有言语，只是打开了笔记本计算机。投影仪发出一声轻响，一道明亮的光束投射在会议厅前方的白色幕布上，驱散了角落的昏暗。
一张色彩鲜明的图表，赫然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标题是：《2000-2006赛季欧洲俱乐部转会净投入与成绩产出比分析报告》。
李明峰拿起一支激光笔，一道纤细的红点，精准地落在了图表的最左侧，一个投入最高、产出最低的异常量据点上。数据点的旁边，是国际米兰的蓝黑队徽。
他的目光终于转向了莫拉蒂，声音冷静，却象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剖开了对方华丽的外袍。
“莫拉蒂主席，您刚才提到了公平。”
“这份由欧洲最顶尖会计事务所出具的报告显示，在过去六年里，国际米兰是全欧洲转会净投入最高的俱乐部之一，累计超过了五亿欧元。”
“然而，你们的投入产出比，却是欧洲十大豪门中最低的。没有之一。”
李明峰的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厅里回荡，每一个字都敲打在莫拉蒂的神经上。
“在谈论公平之前，或许您应该先为您的俱乐部，聘请一位合格的财务总监。而不是把糟糕的财务管理，归咎于别人的合理投资。”
莫拉蒂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引以为傲的慷慨投入，此刻在数据面前，变成了一个愚蠢的笑话。
他的脸色由红转青，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会议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李明峰没有停下。他手中的激光笔缓缓移动，红点落在了另一组数据上。那是关于意甲、英超、西甲三大联赛近年来的欧战积分、商业收入和全球关注度的对比图。
一条代表意甲的曲线，正无可挽回地向下滑落。
他的身体转向加利亚尼，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尊重，但内容却更加锐利。
“加利亚尼先生，我完全同意您，传统值得尊重。”
“但故步自封，只会导致衰落。”
“屏幕上的数字，确实是冰冷的。但它揭示了一个更冰冷的事实：意甲正在被英超和西甲全面超越。无论是竞技层面，还是商业层面。”
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分，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些意大利足球的掌权者们。
“原因是什么？正是因为诸位太沉迷于过往的经验和传统，沉迷于米兰内洛的荣光，而忽视了全球化和数字化的浪潮已经席卷而来！”
加利亚尼那张总是挂着精明笑容的脸，此刻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引以为傲的“米兰实验室”和“传统”，被这个年轻人定义为了“故步自封”。这是对他整个职业生涯的否定。
李明峰关掉了激光笔，会议厅的灯光似乎都黯淡了几分。所有人都以为，这场交锋该结束了。
然而，李明峰却从卡特琳娜手中，接过了一份装订精美的文档夹。他迈步走到长桌的主位，将文档夹轻轻地放在了足协主席的面前。
动作优雅，却带着千钧之力。
“主席先生，既然谈到了意甲的未来。我谨代表尤文图斯俱乐部，正式提交一份提案。”
他的声音不大，却象一颗炸雷，在每个人的耳边轰然炸响。
“《关于意甲联赛转播权集中销售与收入分配改革提案》。”
嗡——
整个会议室瞬间失控。窃窃私语变成了嗡嗡的议论声。
转播权！
这是意大利足球最内核，也是最敏感的利益蛋糕。目前，意甲实行的是各俱乐部独立出售转播权的模式，这让尤文图斯、ac米兰、国际米兰这北方三强，攫取了超过百分之五十的转播收入。
而李明峰的这份提案，直指这个模式的内核，要求效仿英超，实行集中打包销售，并更平均地分配收入。
这意味着，要从米兰双雄的口袋里，硬生生地掏出一大块肉来！
莫拉蒂和加利亚尼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铁青来形容。他们死死地盯着李明峰，那眼神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他们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的中国人，根本不是来参加会议的。
他是来掀桌子的。
是来砸场子的！
会议在一种极其诡异的、压抑的沉默中结束。人们纷纷离席，看向李明峰的眼神，充满了敬畏、敌视与复杂。
李明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扣，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与卡特琳娜并肩向门口走去，所过之处，人群象摩西分海般，自动让开一条道路。
就在他即将走出大门时，一名头发花白、面容刻板的足协官员快步从他身边走过，象是无意间的擦肩。
一张折叠起来的小纸条，被不动声色地塞进了他的手心。
李明峰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指尖却感受到了那纸张的触感。
走出足协大楼，罗马的阴云更加低沉。他坐进车里，关上车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
他缓缓展开那张纸条。
上面是用钢笔写的一行意大利语，字迹潦草而有力。
“主席先生，您的提案很有趣。”
“但您动了太多人的奶酪。”
“小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