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7月25日。
李明峰站在窗前，俯瞰着这座因足球而荣耀，也因足球而沉寂的城市。
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醇香和高级古龙水的淡雅气息，一切都显得平静而有序。
他穿着一身熨烫平整的灰色西装，戴着无框眼镜，手中紧握着一台最新的平板计算机，屏幕上闪铄着密密麻麻的数据流。
“总裁，关于孔蒂先生要求的战术内核，我的数据模型筛选出了几位备选。他们都在跑动距离、传球成功率方面符合标准。”里奇将平板递了过来，神情一丝不苟。
李明峰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摆了摆手。
“不必了，里奇。我已经有人选了。”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里奇愣了一下，收回了平板。他等待着那个名字，一个他数据模型中必然排名前列的、成名已久的中场大师。
六个字，像六颗冰冷的子弹，瞬间击穿了里奇引以为傲的数据壁垒。他脸上的冷静表情瞬间崩塌，镜片后的双眼因为震惊而微微睁大。
“谁？总裁……您是说那个17岁的土耳其裔德国小孩？”里奇的声音甚至有些变调，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的，就是他。”李明峰终于转过身，黑色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波澜，他走到巨大的办公桌后坐下，双手交叉置于桌面。
“可是……这完全不合理！”里奇的职业本能让他无法沉默。他快步走到桌前，手指在平板上飞速滑动，调出一份简陋的资料。
他抬起头，试图用理性的分析来说服眼前这位年轻得过分的总裁。
“我的模型显示，为这样一名球员支付超过五十万欧元的转会费，都属于高风险投资。他的身体对抗数据非常差，体能储备也只是平均水平，这与孔蒂先生要求的‘跑动至上’理念完全背道而驰！”
里奇的语气因为激动而变得急促，他觉得自己的整个职业信仰都在被挑战。这是他上任后接到的第一个正式指令，却是一个如此荒谬、如此违背“oneyball”原则的指令。
“我们是在重建尤文图斯，不是在进行一场高风险的赌博。每一分钱都应该花在刀刃上，花在那些经过数据验证、低风险高回报的球员身上。”
李明峰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没有反驳，也没有动怒，只是用指尖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规律而沉闷的声响。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那“嗒、嗒、嗒”的声音，像秒针一样，敲打在里奇焦灼的心上。
“里奇。”李明峰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你认为，数据是什么？”
里奇一怔，下意识地回答：“数据是客观事实的量化体现，是剔除主观偏见后，最接近真相的工具。”
“不。”李明峰摇了摇头，他站起身，踱步到里奇面前，目光锐利如鹰，“数据只是过去的轨迹，它无法完全描绘未来。尤其是对天才而言。”
他伸出三根手指。
“我选择厄齐尔，有三个你无法辩驳的理由。第一，你看的是他的青年队数据，而我看到的，是他隐藏在数据背后的东西。”
李明峰的眼神变得深邃，仿佛能洞穿时空。
“他的每一次传球，都并非为了数据上的成功率，而是为了创造最具威胁的进攻机会。”
“那种传球的意图和想象力，是你的模型无法量化的。他的跑动，不是无意义的冲刺，而是对空间最精准的阅读和利用。他符合孔蒂战术的灵魂，而不是表象。”
里奇的呼吸一滞，他从未听过如此解读。
“第二，他的身份。德国户口，里奇。在一个非欧盟名额极其珍贵的联赛里，一个拥有顶级潜力的德国国籍球员，本身就是一项战略级的资产。我们买下的不只是一个球员，更是一个宝贵的战术灵活性。”
李明峰的声音加重了几分，带着一种上位者的压迫感。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时间窗口。现在，全世界的豪门都还没反应过来。他们还在盯着那些在世界杯上闪光的名字，还在为那些二十七八岁的成名球星争得头破血流。只有我们，能在这个夏天，用一个他们看来可笑的价格，拿下一个未来十年的中场内核。”
他伸出的第三根手指，象一根钉子，钉在了里奇的认知里。
“当他们两年后反应过来，想要从我们手中买走厄齐尔时，他们付出的代价，将是今天我们投入的十倍，甚至二十倍。这，才是真正的‘oneyball’。”
里奇彻底沉默了。他看着李明峰，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而是一个在足球世界浸淫了百年的老狐狸。对方的每一个论点，都精准地击中了他逻辑上的盲区。
李明峰走回办公桌，按下了内线电话。
“卡特琳娜，进来一下。”
几秒钟后，穿着一身干练黑色套裙的卡特琳娜·维斯普奇走了进来，她手中拿着一个文档夹，碧蓝的眼眸一如既往的冷静。
“联系沙尔克04。”李明峰的语气不带任何感情，仿佛在下达一个生产指令，“我们要买他们的球员，梅苏特·厄齐尔。”
他看了一眼还在发愣的里奇，然后对卡特琳娜继续下令。
“这次谈判，我要求‘闪电战’。报价：五百万欧元，现金，一次性支付。没有分期，没有附加条款。”
卡特琳娜手中的笔停顿了一瞬，但她什么也没问，只是迅速记录。
五百万欧元现金，买一个17岁的、零一线队经验的球员。这在2006年的夏天，绝对是一则可以登上所有体育报纸头条的疯狂新闻。
“同时，联系他的经纪人。”李明峰的指令还在继续，“给他本人开出一百二十万欧元的税后年薪，五年合同。告诉他，他将是孔蒂新战术体系下的进攻内核。”
里奇倒吸一口凉气。一百二十万欧元年薪！这比尤文队内很多主力的薪水都要高！给一个17岁的孩子？这简直是疯了！
李明峰的目光转向卡特琳娜，语气变得更加冰冷。
“你的任务，就是把这份‘无法拒绝的报价’，用最强势的方式，拍在他们所有人的桌子上。一周之内，我要在维诺沃训练基地看到他。”
“明白。”卡特琳娜合上文档夹，没有一丝多馀的情绪，转身离去。她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坚定而有力。
办公室里，只剩下李明峰和依旧处于震惊中的里奇。
“里奇。”李明峰的声音缓和了一些，“记住，你的数据模型非常重要，但它只是工具。而我，是使用工具的人。去执行吧。”
里奇看着李明峰，最终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办公室。他的背影，带着一丝被颠复世界观后的茫然。
德国，盖尔森基兴。
“你好，我是穆勒。”他用德语不耐烦地应答。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冷静、标准、不带任何情感的女性德语。
“穆勒先生，我是尤文图斯俱乐部的代表，卡特琳娜·维斯普奇。我致电的目的是，我们希望引进贵俱乐部的年轻球员，梅苏特·厄齐尔。”
穆勒愣了一下，随即感到一阵可笑。尤文图斯？那支降级的豪门？买我们的青训小孩？
“厄齐尔？”他几乎笑出声，“维斯普奇女士，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他甚至还没为我们踢过一场正式比赛。”
“我们没有搞错。”卡特琳娜的声音依旧平稳，“尤文图斯正式报价：五百万欧元。”
穆勒的笑声卡在了喉咙里，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多少？五……五百万？”
“是的，五百万欧元。现金，一次性支付。”卡特琳娜补充道，每一个字都象重锤，敲在穆勒的心脏上。
穆勒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烟灰掉了一身也浑然不觉。他捂住话筒，对旁边的助手做了个夸张的口型：“疯了！意大利人疯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对方在病急乱投医，这是一个绝佳的敲竹杠机会。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一些，“维斯普奇女士，厄齐尔是我们俱乐部非常看重的未来瑰宝，是我们的非卖品。五百万欧元……这个价格，恐怕无法开启谈判的大门。”
他准备好了漫长的拉锯战，也许能把价格抬到六百万，甚至七百万。
然而，卡特琳娜的回答却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穆勒先生，我想您误会了。这不是谈判的开始，而是结束。”
电话那头的声音陡然变冷。
“尤文图斯只报价一次。这份五百万欧元现金的报价，有效期为四十八小时。四十八小时后，如果未能得到贵俱乐部同意，报价将自动作废。我们将立刻转向我们的b计划目标。”
穆勒的额头渗出了冷汗。他能听出对方语气中的决绝，那不是商业谈判中常见的虚张声势。
五百万欧元现金！对于当时财政普遍紧张，严重依赖分期付款的德甲俱乐部而言，这是一笔足以改变俱乐部整个赛季运营的巨款。它象一块滚烫的黄金，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另外，”卡特琳娜的声音继续传来，“我们已经与厄齐尔先生的经纪人取得了联系，并提供了他无法拒绝的个人待遇。我相信，他很快会向您传达球员本人的意愿。”
挂断电话后，穆勒呆立在原地，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不真实。
与此同时，在一家杜塞尔多夫的咖啡馆里，厄齐尔的经纪人雷扎·法泽利握着电话，手在微微颤斗。
“一百二十万……欧元……税后年薪？”他结结巴巴地重复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只是一个在德国足坛小有名气的经纪人，旗下最大的牌不过是些德乙球员。为一个17岁的、前途未卜的少年，争取到一份十万欧元的年薪，都算是巨大的成功。
而现在，尤文图斯，这个名字本身就代表着荣耀的俱乐部，开出了一份他做梦都不敢想的合同。
“是的，法泽利先生。并且，李明峰总裁承诺，厄齐尔先生将成为孔蒂教练新战术体系中，不可或缺的进攻内核。”卡特琳娜的声音通过电波，清淅地传递着诱惑。
法泽利的呼吸变得急促，他看到了金山，看到了一条通往顶级经纪人殿堂的康庄大道。
他立刻挂断电话，拨通了厄齐尔父亲穆斯塔法的号码。
“穆斯塔法！我们必须马上见一面！一个改变梅苏特一生的机会来了！不，是改变我们所有人命运的机会！”
不到半个小时，在厄齐尔简陋的公寓里，法泽利唾沫横飞地描绘着都灵的未来。
“尤文图斯！是尤文图斯！他们要梅苏特成为球队的新内核！皮耶罗身边的内核！”他挥舞着手臂，脸因为激动而涨红。
“一百二十万欧元的年薪！梅苏特，你将成为全德国最富有的17岁少年！”
厄齐尔和他的父亲都听呆了。他们是来自土耳其的移民，过着拮据的生活。一百二十万欧元，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天文数字。
“可是……我在沙尔克还没站稳脚跟……”年轻的厄齐尔有些尤豫。
“站稳脚跟？”法泽利激动地抓住他的肩膀，“梅苏特，听着！机会就象流星，错过就不会再来！沙尔克能给你什么？替补席？青年队？而尤文图斯给你的是未来！一个豪门的未来！”
他开始反向向球员和他的家人施压，用金钱和承诺，彻底点燃了他们内心的野心和欲望。
四十八小时的倒计时，象一把悬在沙尔克04管理层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穆勒的办公室里，争吵声从未停止。
“不能卖！他是我们的未来！”青训总监愤怒地咆哮。
“未来？我们连下个月的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财务总监用文档狠狠砸着桌子，“五百万现金！有了这笔钱，我们甚至可以买两个成名国脚！”
穆勒在巨大的压力和诱惑中来回摇摆。最终，来自厄齐尔父亲和经纪人的电话，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穆勒先生，如果俱乐部不同意这次转会，我们将诉诸法律，我们认为俱乐部在阻碍球员的职业发展！”
穆勒瘫坐在椅子上，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了。
都灵。
李明峰的办公室里，里奇的电话打了进来。
“总裁……总裁！沙尔克04同意了！他们刚刚传来了确认函！他们私下里跟德国媒体说，我们简直是疯子！”
里奇的语气里，充满了对李明峰神鬼莫测手段的敬畏。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所服务的这位老板，拥有一种超越数据和逻辑的恐怖力量。
“厄齐尔的交易……完成了！”
李明峰只是淡淡地“恩”了一声。
电话那头的里奇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内心的激动，语气重新变得专业，但多了一丝狂热。
“但现在……我们遇到了一个真正的难题。里贝里，那才是真正的硬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