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人家都是国公府来的,不知道看不看得上他这个子爵了,他文安没有什么王霸之气,一震身躯,就有人纳头来拜。
不过文安还是想尝试一下,看能不能将这六人留下来。
“张大哥,”文安看向为首的张旺,“还有诸位兄弟,日后在下家中安危,便有劳了。”
张旺抱拳,声音低沉有力:“县子放心,我等被国公爷派来,以后皆以县子马首是瞻,定当竭尽全力,护得府上周全。”
文安点点头,引着他们进了院子。
之前还不觉得,有了张旺六人到来,文安的宅院便显得有些小了,但好在东西两侧各有厢房。
文安指着东边那间稍大些的,对张旺道:“张大哥,你们六人暂且安置在那间厢房,可能拥挤些,委屈诸位了。”
张旺忙道:“县子言重了。我等行伍之人,幕天席地亦是常事,有瓦遮头已是极好,岂敢言委屈。”
文安又对张婶道:“张婶,劳烦你取些被褥铺盖,再备些热水吃食与张队正他们。”
安排完住处,文安沉吟片刻,从怀中取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小布囊,递给张旺:“张大哥,这里是六份例钱,都是银饼子,暂且按每人每月三贯钱支取。日后若有不凑手,或是家中有什么急用,可直接与我说。”
文安本想再给多点,毕竟这个时代的护卫,有事是真上的。但也不想太过引人注目。他如今手中的钱财已经不下两万贯了,以后还会更多,这么多的钱财,没命花的话再多也是白搭。
果然,听到文安要给他们三贯的月钱,都惊得张大了嘴巴。
“三贯?”
张旺接过那沉甸甸的布囊,入手的分量让他一愣,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他身后的五人也是面面相觑。
如今长安城中,一个七品官员的月俸也不过五六贯钱,他们以前是国公府亲兵,待遇优渥,但实际到手的月钱也不过五六百文,最高不过七八百文,这已经是很好的待遇了。
谁知这位文县子一上来就是三贯,这这未免也太多了!
张旺脸上并无喜色,反而皱紧了眉头,将布囊往前递了递,语气诚恳甚至带着几分急切:“郎君!这这使不得!实在太多了!”
“我等奉命护卫,自有国公府发放粮饷,岂能再收郎君如此重金?这若传扬出去,旁人还以为我等是贪图钱财之辈,对郎君的声誉也不好,还请郎君收回!”
文安看着张旺那因着急而微微涨红的脸,以及他身后那些兵士虽眼露惊讶却并无贪婪之色的眼神,心中不由暗叹。
这个时代的人,心思确实淳朴得让人有些不适应。给钱给多了,第一反应不是欣喜,而是怕给主家惹麻烦。
他没有接那布囊,只是摆了摆手,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张大哥,诸位兄弟,你们既然来了我这里,便是我文安的人。在我这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规矩。我认为诸位值这个价,这钱便该拿。”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六人:“王伯的事,你们想必也知道了。我不希望再有身边人因我而遭难。你们的职责不只是看门护院,更是护住这院子里每一个人的性命。这副担子不轻,三贯钱,不多。”
他见张旺还想再说,直接截断道:“此事就此定下,不必再议。若有人非议,自有我一力承担。你们安心收着,让家中妻儿老小也能宽裕些。只有后方安稳,前方才能用心做事。”
张旺握着那袋铜钱,只觉得掌心滚烫。
他看着文安那张尚带稚气却异常沉静的脸,喉头滚动了几下,最终什么也没再说,只是猛地抱拳,对着文安深深一躬,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郎君厚恩张旺代兄弟们,谢过郎君!日后但有所命,万死不辞!”
他身后五人也齐刷刷抱拳躬身,动作整齐划一,虽未言语,但那眼神中都带着些激动之意。
他们本以为被派到文安这里是发配了,没想到文安看着年轻,但行事却这么大气,心里的那点不满,也消失了。
三贯的月钱,在长安也可使家人生活无忧了,心中都暗自决定一定要好好护卫好文安和这里的人。
文安受了他们这一礼,心中并无多少得意,反而更添了几分责任。他点了点头:“好了,去安顿吧。张婶应该将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打发走张旺等人,文安并没有立刻回房,而是站在院中,仰头望着墨蓝天幕上刚刚亮起的几颗寒星。夜风带着凉意,吹拂着他官袍的下摆。
经过王伯的死,经过地窖中的绝望与曲江畔的搏命,一些东西在他心里已经彻底不一样了。
那种只想苟全性命于乱世、躲在角落里依靠别人庇护的天真想法,如同阳光下的冰雪,消融、瓦解。
之后,他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声响。屋内没有点灯,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纸,洒下一片朦胧的光晕。
他坐在那张硬板床上,开始慢慢地剖析自己的处境和未来。
他今年才十六岁。
在大唐,这个年纪,纵有天大的功劳,也不可能一步登天,骤升高位。
官场的升迁,讲究资历、人脉、根基,李世民就算再赏识他,也不可能无视这些规则,否则就是把他放在火上烤,朝中那些老臣、那些虎视眈眈的世家,第一个就不会答应。
他没有家族倚仗,没有盘根错节的势力,如同无根浮萍。现阶段,乃至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他最大的,也是唯一的靠山,就是皇帝李世民。
但皇帝是天下之主,心思如海,不可能事事为他出头。他必须展现出足够的价值,让李世民觉得保他、用他是值得的。同时,他需要盟友。
尉迟恭、程咬金、秦琼、牛进达这些武将勋贵,是他目前能够接触,并且已经建立起一定联系的势力。他们的支持至关重要。与他们的关系必须维护好,但又必须把握好一个度。
这个度,就是绝不能引起李世民的猜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