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轩亮出两本书，一本是宋国安担任知府以来的计书，一本是万山府志。
“太安十七年春，也就是去年春天，宋国安逼迫万山府春江县地主将这些年来从百姓手中巧取豪夺的田地，全都退还给百姓。百姓拥有自己的田地之后，耕田都有动力了，恰逢这几年天南省雨水充沛，当年就丰收了。”
“而在去年秋天，秋收不久后，春江县知县派人将税粮运往万山城的时候遭到贼寇劫掠，虽无一人伤亡但所有粮食皆被抢走。”
上官霆闻言抿了口茶，“这说明了什么？”
“宋知府的确是一位爱民如子的好官，同时他也是南蛮的卧底。身为知府，自然清楚下属县城运送粮食的路线。”
凌轩又举出好几个例子，在宋国安上任这两年来万山城可谓焕然一新，赋税相比往年高了五成，今年春天运送税银到京城的时候，同样遭到了南蛮劫掠，所有税银全被抢走。
同样的道理，身为知府，宋国安自然清楚运送税银的路线。
例如去年冬天，万山府抓获一批南蛮逆贼，万山府当即便官兵押送这伙逆贼赴京行刑，以儆效尤，可还没走出天南省地界，就有贼寇出手袭击这伙官兵，救走了那帮逆贼。
从前几年开始就有南蛮开始反抗朝廷，只是那会还只是小打小闹，部分对朝廷不满的南蛮落草为寇，干些打家劫舍、骚扰官府的活计，此番南蛮反叛的导火索，是因为一座县城因为多年都交不上朝廷规定的赋税，朝廷为表惩罚下旨加税，彻底点燃了南蛮的怒火。
“这可能只是巧合。”
上官霆道：“这几年南蛮时有骚乱，并且知道运粮、运送税银路线的，不只有宋知府一人吧？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宋知府与南蛮暗通款曲？”
凌轩不急不缓的解释道：
“这种情况太多了，我再举个例子，梁山物产丰饶，山中有多种名贵药材，往年南蛮与景人为了争抢山货斗得不可开交，每年都得死几个人，可自从宋知府上任以后，双方握手言和，划分好各自的地盘，此后再也没有发生过争执，甚至有时双方还会联手采摘山货。”
“金卫大人和诸位大人也许会觉得，这是因为宋知府面子大，双方都得给他面子。但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没有什么是比活计还要重要的。我认为双方能够和解与其说是宋知府调停，不如说南蛮这样做是为了帮宋知府创建功劳，扶持宋知府升官，这样宋知府站到更高的位置后，拥有更大的权力，去反哺南蛮。”
凌轩打了个响指：“大家发现没有，两年前万山府境内的南蛮人，时不时的都要和官府对着干。可自从宋知府上位以后，原先喊打喊杀的南蛮瞬间就变得温顺良善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觉得凌轩的结论实在太过逆天了，可又实在找不到反驳凌轩的理由。
凌轩总结陈词：“宋知府一方面在建设万山城，一方面却又在不扰民的情况下向南蛮输送资源。一个两个是巧合，可巧合多了也就不是巧合了。”
上官霆眉头一皱：“如今战事焦灼，南蛮虽然攻势汹涌，势如破竹，可他们毕竟国力羸弱，等朝廷缓过神来，就是困也能将他们困死。如此危难时刻，宋知府为何要自尽？”
“因为宋知府进退两难。”
凌轩叹了口气：“此番南蛮叛乱，也有不少景人参与其中，这里边有妄图一统天下的野心家，也有被逼到活不下去的老百姓。据我推断，宋知府有南蛮血统，南蛮不计代价供他读书，为的就是将宋知府扶上高位，然后他再反过来回馈南蛮。”
第一眼看到宋国安时，凌轩就发现他五官扁平，这是南蛮人典型的长相特征，当时凌轩没有多想，现在想来，宋国安的母亲应该就是南蛮人。
“为官十年，宋知府已然对这片土地有了感情，他深深的热爱着这个国家，这片土地。也许起初他兢兢业业只是为了青云直上，可在这期间，他对百姓有了感情，他时刻铭记着为南蛮做事，但为大景百姓的付出也是实打实的。”
凌轩摇头道：“南蛮要他里应外合一同对付大景，宋知府也许对朝廷失望透顶，可他清楚如果南蛮起势，天潢贵胄远在京城高枕无忧，受苦受难的只会是老百姓；可他每一次为民请命，都是在巩固大景对天南省的统治，让南蛮打下天南省变得愈发艰难。”
“他不知所措、左右为难，他怜悯穷困潦倒的南蛮人，也心疼活着都要竭尽全力的大景百姓。他深知战火如火如荼，双方之间已经是你死我活的局面，停战成了奢望。他做什么都是错的，他什么都不做也是错的，他不知道要怎么做了，所以他选择离开这个世界。”
宋国安用一生去践行他对“国泰民安”的愿景，临死之际，也要写奏折为双方停战做最后的努力。
听完凌轩的结论之后，现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每个人的神情都凝滞起来，他们的大脑一时间无法消化这惊为天人的信息。
王错挤眉弄眼，神色难受得好象发情的男人一直没法泻火一般，他非常想说错了，却又实在找不到哪里错了。
“你的分析有理有据使人信服，可依旧没有实证。”
上官霆沉声道。
“南蛮与宋知府之间一定存在某种传递信息的方式，找到这种方式便能找到实证。”
凌轩闭目沉思，那些仆从不会是传话之人，否则刚才就在江行知的质问下交代了，“有什么人会经常来到宋府，并且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粪夫！”
孙镇山惊呼道：“每日清晨都会有粪夫挨家挨户挑走粪便！”
古代没有化肥，奥利给就是能够显著提升土地肥力的优质肥料，在古代有“金汁”的美誉，凌轩听说京城那边，甚至有黑帮拢断了这门生意，只许在自己的地盘掏粪，甚至几个帮派还经常因为抢奥利给而大打出手。
凌轩点了点头，“带我过去看看。”
管家带众人来到后门，后门门口散发着一阵臭味，管家说道：“每日清晨，粪夫都会来此挑走粪桶。”
凌轩捂着鼻子：“弟兄们，劳烦你们就在这里搜查一番，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说完，他就返回院子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