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叮……”
一道道振聋发聩铜铃之声,响彻在李十五耳畔,一声又一声,不断重复回荡着。
他抬起头来,只见天空呈现一种黄昏时的暮色,似夏日傍晚即将天黑时的那种色调,透着种说不出的诡异。
在他身前,是一望无际浑浊黄色的河水。
而在岸边,则是一朵朵红得妖冶的彼岸花,正如火一般燃烧绽放着,却是风一吹过,就悉数化作灰烬,然后紧接着,又有新的彼岸花迅速生长绽放。
李十五试图站稳脚步,才发现脚下泥土异常松软,象是踩在蠕动的血肉上。
“这里,是轮回阴间吗?”,他眸光晃动,口中轻吟一声。
“叮,叮,叮……”
铜铃声依旧不停响着,血黄色河水随着铜铃节奏不停翻涌,且每一次翻涌之间,水面都会浮现无数密密麻麻的苍白手骨。
突然,李十五瞳孔一缩。
只见约莫百丈开外,岸上有着一座人高的青黑色石碑,给人种满是岁月沧桑之意。
偏偏碑上有两道鲜血蜿蜒而成的字符,每一个字都由上万道笔划构成,偏偏李十五一眼看上去,‘忘川’二字自行浮现脑海之中。
“唉,眼前彼岸花如此之美轮美奂,一块不知名破石碑放在这里,实在是太过于突兀了。”
李十五摇了摇头,佝偻着背,一步一步朝着那块石碑而去。
靠近之后。
手中出现一把柴刀,然后跪在地上,开始一点一点使劲,似是想将这一块石碑给直接翘出来。
“此顽石放在这里,实在太过有损观瞻,李某人向来心善,路边一块杂草都要给它铲了,怕它害我……怕它根越扎越深将路基给损坏了。”
“此石碑不搬,简直天理难容。”
李十五一边铆足了劲,一边口中喋喋不休,只是柴刀太短,拿来当撬棍有些不太合适。
于是他心中一琢磨,又取出因果红绳出来,一圈一圈缠绕在石碑之上,试着将其拖拽而出。
也是这时。
李十五忽然间身形一僵,后背一股寒气直冲天灵,似有什么无法言喻的古老恐怖生物正在靠近。
同时耳边,一道刺耳之声响起:“臭人,你想将我的忘川碑给搬到哪儿去啊?”
此时此刻。
李十五浑身忍不住的乱颤,那种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压制之感,他从这般近距离体会过,让他呼吸都近乎停滞。
他佝偻着背,艰难回过头去。
只见站在他身前的,是一尊尤为另类的存在。
身高不过半人来高,躯体尤为干瘪瘦小,象是吃不饱饭的小孩一般,偏偏一颗脑袋极大,比正常人足足大上一圈。
且这颗脑袋上的面容,生得极美,丹凤眼,柳叶眉,甚至还仔细描画了妆容,象是大户人家的富贵小姐一般。
干瘪瘦小的身躯与庞大的头颅,形成一种令人不安的失衡感,仿佛下一瞬,那细弱的脖颈就会折断。
李十五喉咙发紧,手中的因果红绳不自觉松了几分,柴刀“哐当”一声掉在松软如血肉的泥地上。
他强挤出一丝干笑,佝偻的背压得更低,几乎要贴到地面:“原……原来是尊驾的石碑,李某只是见它孤零零立在此处,风吹雨淋,实在心疼,想帮它挪个风水宝地……”
“你信吗?”
“信,自然是信!”
李十五说罢,赶忙叫唤道:“前辈,自己人,咱们是自己人啊!”
他手指着自己额心:“前辈您看,这里轮回符文,我是守鼓官,咱们是一伙儿的!”
“所……所以前辈,您可千万别误伤啊!”
他抬起头,小心翼翼注视着眼前身影。
见对方没有反应,他又道:“我认识轮回小妖,收魂小鬼,真不是外人……”
而这,也是李十五如此笃定,通过收魂鼓进入轮回之中的缘由,所谓多条人脉多条路,而他是真的在轮回之中有熟人。
轮回小妖不论,他这守鼓官身份,可是收魂小鬼一具化身封给他的。
此外。
人山如今闹‘白祸’,若是真有妖歌描述的那般恐怖离谱,或许不久之后,浊狱之中百姓也会被同化成‘白曦’,毕竟那跟传染似的,只要出现一个,就都完了……
他李十五,不想掺和这些事。
且那么多个‘白曦’,他还觉得挺热闹,挺有意思的。
“前……前辈,如何称呼?”,他恭躬敬敬行了一礼,满脸笑容,象是伺候亲爹一般。
头大身轻身影,只是死死盯着他。
口中吐出四字:“忘川小娘!!!”
“……”
李十五顿时瞪大了眼:“轮……轮回小妖,收魂小鬼,忘川小娘,各位前辈这名儿起的,实在是……太有深意,简直让人醍醐灌顶,听上一遍就是再难以忘却!”
“简直,同晚辈名字一样好听。”
“咳咳!”,他清了清嗓,又道:“前辈是女子?”
忘川小娘道:“对我等而言,本就无公母雌雄之分,毕竟物种间的所谓阴阳,是为繁衍后代而存在,我等并不需这般!”
“只是在我心中,更倾向自己是位男子。”
李十五眼皮颤动一下:“男子啊,那您为何叫忘川小娘?”
“我心为男子,却是有一颗爱美之心,愿意给自己面上添上些许妆容,这有问题?”
忘川小娘顶着一颗硕大脑袋,满脸嫌弃道:“毕竟我们轮回三儿中,另外两个堪称奇形怪状之怪胎,唯我独美!”
李十五连忙陪着笑:“前辈美,真美,居然比我师父乾元子还好看几分,一时之间,实在是真让晚辈自惭形秽啊……”
忘川河畔,一阵无名之风起。
拂动彼岸花不断摇曳,连绵起伏,美轮美奂。
望川小娘那颗硕大头颅微微偏转,脸上厚重的妆容在昏黄光线下显得更加诡异。
他的嘴角咧开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声音象是从空洞的腹腔中传来,带着嗡嗡的回响:“你这臭人,已经臭到本小娘三次了!”
“上一次,我便是招呼过你,后果得自己掂量的!”
“所以小子,你完了……”
也是这时,忘川河畔。
一道哭音夹杂着笑音,象是两道声音重叠一般,忽然响起:“你这不男不女的,说谁是怪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