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社团活动时间。
这是我第三次进入“红色的一坨”——也就是行政楼。
第一次来的时候是开学报道,要提交初中阶段的学籍和成绩材料。
第二次是过来抢文化衫,可惜连根毛都没见着。
正常来说,再来时应该是办毕业手续之类的事情,没想到意外来得如此之快。
窦芙抬头看墙壁上的门牌,确认号码没错后,拧动把手,示意我和江雪芽跟上。
夏皎枝大忙人一个不必说,贝斯手和鼓手今天下午也要处理别的事情,所以来的就我们三个。
会议室里最引人注目的是像田径场跑道那样的巨型椭圆形会议桌,四周围绕着四十多把厚实到可以称之为臃肿的黑色靠背皮椅。
除此之外,还有比人还高的盆栽绿植,占据几乎整面墙的led拼接屏幕……
如果不说这间会议室所处的地点,单看排场,大概会以为这里是用来商讨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如果推延给教程楼修空调或换空调以达到扩大盈利的事也算的话。
我们进来时,会议室里已经坐了小半的人。他们在自己的团体里交谈着,嘈杂声让这个自带威压感的空间里勉强多出几分安心感。
这些人差不多都集中在远离主位的半圆曲线那边。
座位嘛,最优选肯定是最后排,如果靠角落那更是王中王。
但现在这种环形座位就很恶心人了,它不存在后排或者角落,不管坐哪都很容易对上其他人的目光,这一点并不会因为远离主位就有所改变。属实难顶。
好在窦芙作为轻音乐社的社长,自然属于我们的代表,选座这种事轮不到我纠结了。
最终窦芙选了长边一侧中间的位置。我看了一眼,只好老老实实坐她旁边,免得等下人家看我左右都不挨人,还以为我是某某社的代表。
窦芙的另一边还有一个空位,但再过去的那个座位就有人了。比起我,小矮子大概更不想挨着陌生人,所以干脆坐在我旁边。
结果反倒成了我被夹在她俩中间。
注意到这点后我浑身不自在,但躲也躲不掉,只好往后一倒,缩在靠背上,好让靠着桌子端坐的窦芙更象话事人。
又有一组人进来了。面朝门的那拨人下意识地停止交谈看了过去。
按理说这种条件反射结束的速度应该很快,无非一两秒,确认不是老师后就光速解除了。但他们还在目视着刚进门的人,随着他们的移动转动眼球。
我心里升起一丝好奇,但这点好奇远不足以趋势我回头去看。
动物世界告诉我们,在没有屏蔽物的开阔地带,动物朋友们最有效的隐蔽方式就是——别动。
在人类社会中,这一点也是差不多的。
区别是,在非洲大草原动一动,大抵就似了。在这里动一动,属于是自己领了配角的身份,用小丑一般的夸张动作衬托主角们的风光一刻,社死级别可能还够不上,大概算社瘫?
所以现在就让我跟椅子融为一体吧!
这组人数量还不少,五六个已经走到了我们斜对面的座位,转动椅背好往里坐。
怪不得这些人盯着看。俊男美女谁不爱看。
这是哪个社团?我们学校有模特队或者拉拉队吗?
嗯?何铮、魏娜?
我发现这两位灵山人上人的时候,何铮几乎同时也注意到了我。
标志性的阳光一笑在他脸上浮现,但公式没能完全展开。
他眼神跳到了我身边,接着表情就停滞了,变换成一种我从不曾见他展露过的惊疑和慌张。
江雪芽不知何时起变了坐姿。她轻靠椅背,双手抱在胸前,呼吸均匀,眼神空空,象在发呆,但神情确是藏不住的冰冷。
已经坐下的魏娜有些奇怪地扯了扯何铮的衣角。何铮眉毛猛地一跳,如梦初醒似地又挂上笑容,利落地坐进座位。
我还没来得及想是怎么回事,会议室的另一扇门开了,嘈杂声急刹车一般停止。
领头的是一个走姿挺拔的男生,戴一副半框眼镜。他身后跟着一串人,无一例外都挂着两指大小的蓝色亚克力胸牌。
等他走到讲台中心站好后,其馀人散在他身后两侧排开,接着又下来两个人,把有些遮挡视线的主位挪走,靠在墙边。
“我知道周五下午的时间对大家来说很宝贵,那就直接进入主题吧。”
所以你谁?自我介绍呢?
还是说在场的只有我,或者还有个小矮子不认识他?
我轻声跟窦芙确认:“学生会会长啊?”
她点点头。
学生会会长作为学生代表在大会上是发过言的,但我们班位置很靠后,我心思又不在这上面,再加之又没有社团活动的契机,所以这会长对我来说完全就是个陌生人。
这人——
说他装逼吧,又不坐主位,甚至连坐都不坐。
说他谦逊吧,往那一站反倒象训话的班主任。
不过说实在的,他确实没有那种硬装老登的人机感。
气质张驰有度,语气平淡又不失笃定,虽然没让人产生掏出黄袍为他披上的冲动,但也多少会让人产生立正回答“yes,sir!”的感觉。
原来我们学校还有这种人啊。
“汇演的安排出了点问题,需要减几个节目。”
减节目?这好象不能算是一“点”问题吧……
这会长也算让人佩服的了。换我站那去说这个得罪的人话,不可能还这么气定神闲。
会长的话明显没说完,但在场的众人已经开始交头接耳,此起彼伏的谈话声截断了他本就不大的声音。议论没多久,有几个人的情绪明显激动起来。
全校接近四十个社团,差不多要上一半,目前在坐的顶多六七个,想也知道倒楣鬼要出在哪里了。
不过就这么把吊车尾们召集在一起,难道是准备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指望有人主动退出?
这绝对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从窦芙这边就能知道,哪怕技术再烂,想上的人也都有不能退让的理由。尤其还是这种团体活动,凑在一起出风头还行,
会长加大了一点,真就是一点点音量,还是那个波澜不惊的状态:“其实在坐各位的节目都要被下掉。”
都?
全部下掉?!
算我刚才冤枉你了,你属实是顶天立地的猛男一枚。
空气像被抽干净了,所有的杂音都随之消失,只有会长那句话的回音仿佛还在室内荡漾。
我看了看身旁的窦芙。她的眼球不规则地颤动着,不多时,支撑它的某种东西似乎无法再承受更多的摧残,随之崩塌。然后,眼神坠落,拉扯着她的头颅也低了几分。
席卷全场的沉默没维持太久,反弹而来的躁动迅速又猛烈。
“什么情况啊?”“怎么这么突然?”“凭什么?”
……
质疑声如同浪涛,一波又一波在会议室里翻涌。
但这些人显然都是借着混乱的局面推波助澜,以内部讨论的样子羞羞怯怯地漏出不满。
所以我才说,社团什么的毫无意义,不过是高中生版的过家家。
“出什么问题?难道你们学生会的问题,还要我们背锅?你知道我们准备节目准备了多久,费多少心血吗?你说下就下啊?”终于有矛头直指会长了,居然是个女生。
这声音我熟悉的很,偏头一看,果然是魏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