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得像化不开的墨，营地里只剩下几盏油灯还亮着。演武场角落有人盘坐调息，掌心微光一闪即灭。高台上，一张草图摊在桌边，上面画着几道线，像是要围住什么。
远处山林深处，一座黑石大殿静静矗立。
殿内没有点灯，却亮着幽蓝的火光。那些火漂浮在半空，绕着一根根粗大的石柱打转。大殿尽头，坐着三个身影。中间那位披着暗青色长袍，袖口绣着蛇鳞纹路，手指轻轻敲在扶手上，一下，又一下。
左边站着一头狼首人身的妖将，身上铠甲裂了一道缝，脸上有道新鲜的抓痕。他低头不敢说话。
右边是一只巨鸟模样的老者，羽翼收拢在背后，眼神来回扫视两边，嘴里低声道：“又败了？连南林外围都没破，就被逼退回来？”
中座之人没回应。只是那手指停了下来。
整个大殿瞬间安静。
片刻后，他开口：“这是第几次？”
声音不高，却让站在门口的传令兵膝盖一软，差点跪下。
“回……回大统领，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谁带的？”
“是……是风枭将军。”
“他现在在哪？”
“阵亡了。”
大统领缓缓抬头，目光落在右侧老者身上：“你说，我妖族百万之众，横行北原千载，何时被人堵在林子外面，连个前哨都拿不下？”
老者喉头动了动，没接话。
左侧狼首妖将咬牙道：“属下愿再领一军，三日内踏平他们的营寨！”
“你拿什么踏？”大统领冷冷看他，“你带来的三百精锐，现在剩多少？一百？还是八十？你们一个个只知道冲杀，连对方有没有埋伏都探不清，就敢动手？”
狼首低下头，脖子上的鬃毛微微发抖。
大统领站起身，走到殿中央。地面刻着一幅巨大的地图，线条复杂，标记密布。他伸手一划，一道红光从南边亮起。
“这里，就是他们扎营的地方。”
他盯着那点红光，像是要看穿它。
“三天前，我们派出去的小队被全灭。昨夜，又一支先锋折在南林入口。两次都是突然遭雷击，阵型被打乱，然后被反扑。对方不仅防得住，还能反击。”
他顿了顿，“说明什么？”
没人回答。
“说明他们不止有高手坐镇，还有布局能力。不是散修，也不是流寇。是个有脑子的对手。”
右侧老者终于开口：“会不会是某个大教派的分支？故意藏在这里练兵？”
“不像。”大统领摇头，“若真是大宗门，早就请援了。可这几日，天上地下都没有传讯痕迹。他们孤立无援，却能把我们两次打退。”
他转身看向众人，“所以我决定——不再小打小闹。”
所有人屏住呼吸。
“我要调东岭铁骑三千，西渊毒蛊五百，再加上玄甲卫一千精兵。所有能飞的、能潜地的、能控火控水的，全部归入此次行动。”
“目标只有一个：彻底抹掉这个营地。”
殿内一片死寂。
狼首妖将忍不住问：“要不要……先试探一次？”
“试探？”大统领冷笑，“我们已经试探够了。再试探下去，只会让他们准备更充分。这一次，必须一击致命。”
他抬手，掌心浮出一块黑色令牌。令牌上刻着一只展翅的鹰，双目泛红。
“持此令，去库房提‘焚天鼓’、‘裂地钉’、‘阴煞幡’。这三样东西，原本是为大战留的压箱底货，现在提前用。”
右侧老者皱眉：“可这些法宝一旦启用，动静太大，恐怕会引来其他势力注意。”
“注意？”大统领嗤笑一声，“等他们注意到时，人早就没了。而且——”他环视四周，“谁敢来管我妖族的事？”
他把令牌重重拍在桌上。
“明日午时前，各部将领必须到齐。后日清晨，大军开拔。我要让那个营地，连灰都不剩。”
命令下达，众将陆续退出大殿。
狼首走在最后，临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大统领仍站在地图前，手指缓缓划过南林的位置，嘴角慢慢扬起。
那不是笑，更像是某种决断。
与此同时，营地这边，晨雾刚散。
陈师兄带着几个人在南侧空地上挖坑。他们按照叶尘给的图纸，每隔十步就挖一个深坑，底部铺上细砂，再埋一根铜管。
“叶师兄说，这些是用来引气的。”陈师兄一边干活一边说，“到时候连上线，就能把灵气聚起来。”
旁边一人擦汗问：“真能炸翻敌人？”
“不知道。”陈师兄老实答，“但上次他教的雷火术，我们都练出来了。这次应该也不会差。”
药堂里，赵队长正把新配的符纸晾在架子上。每一张都浸过灵液，干了之后泛着淡淡的紫边。
“这批符纸加了雷意引导层。”他对林舟说，“只要一点火，就能引爆。比以前快半息。”
林舟点头记下，顺手拿起一张看了看。纸上纹路清晰，是他昨晚熬夜画的。
“叶师兄还没出来？”
“没。他在静室，说今天要理完剩下的功法内容。”
其实叶尘此刻正坐在蒲团上，手里拿着玄光镜。
镜子平放在膝头，表面平静如常。他闭着眼，一遍遍回想《九曜雷诀》的口诀。每当念到第三式时，镜面就会轻轻颤一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他睁开眼，盯着镜面看了许久。
然后低声说：“不对劲。”
但他没再多想。把镜子收进戒指，起身走了出去。
外头阳光正好。
几个年轻弟子正在演武场练习掌法。他们手掌抬起时，指尖会冒出一点紫光。虽然弱，但确实有了雷意。
叶尘站在高台边缘看了一会儿，没出声。
他知道现在大家都在进步。每个人都在努力变强，都想守住这个地方。
他转身走向沙盘室，准备把昨天画的阵图再细化一遍。
就在他推开门的一刻，远处山林中，一道黑影掠过树梢。
那影子极快，几乎贴着地面飞行。它穿过密林，越过溪流，直奔妖族大殿而去。
半个时辰后，大殿内再次聚集了几名将领。
“东岭铁骑已集结完毕，随时可出发。”
“西渊毒蛊完成调配，可随军投放。”
“玄甲卫一千人，今早已完成战前祭血仪式。”
大统领听完汇报，点点头。
“传令下去，今晚子时，所有部队进入隐蔽区域待命。不得生火，不得喧哗，不得暴露行踪。”
他顿了顿，“我要这场进攻，像黑夜一样悄无声息。”
一名将领犹豫道：“要不要派斥候再探一次？也许他们已经开始布防了。”
大统领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不用探了。就算他们在布防，又能布多少？八百人，最多设几个陷阱。等我的焚天鼓一响，裂地钉一插，阴煞幡一展，整片林子都会变成死地。”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
窗外乌云正慢慢聚拢。
“他们现在还在练功，还在挖坑，还在以为自己很安全。”他轻声说，“那就让他们，一直安心到最后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