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昊的手指悬在半空，等了足足半分钟，脸上的微笑都僵成了面具，少女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她只是维持着微微歪头的姿势，蔚蓝的眼睛里那丝转瞬即逝的疑惑渐渐淡去，重新沉淀成一片无波的平静，仿佛刚才那句询问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吹过就散了。
“没有名字？还是根本不清楚‘名字’是什么意思？”
林昊收回手，指尖在掌心捻了捻，神情凝重了几分，继续问道：“那代号呢？”
“就是周围的人叫你时，会用什么称呼？”
刻意放慢语速，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淅。
林昊可以肯定，面前的少女绝对有人教导，周围的建筑可不是给一个人生活的。
再联想自己最开始时候的判断，恐怕面前这个少女并没有所谓的名字，有的便只有作为军人的代号。
她沉默了几秒，突然张开嘴，发出两个干涩的音节：“兵……器。
声音很轻，带着点砂纸摩擦般的粗糙，象是很久没说过话。
林昊愣住了：“兵器？”
少女没有回应，只是捡起之前被甩落在地的匕首，五指先是猛地张开，又骤然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再次重复道：“兵器。”
那语气里没有骄傲，没有不甘，只有一种近乎程序设置的陈述，仿佛在解释自己的存在本质。
她不是人，是工具，是用来杀人的兵器。
林昊的心象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硌了一下，先是发闷，随即涌上一股难以遏制的怒意。
什么玩意儿？兵器？
这就是别人对她的称呼？这就是她对自己的全部认知！
怪不得，怪不得她打架时那副全然不顾自身死活的狠劲，那套干脆利落、招招致命的手法。
原来在她的认知里，自己本就是可以用完即丢的消耗品，根本不需要考虑疼或死。
只因为她不是人，是兵器！
开什么玩笑！
看着少女那张还带着一点点婴儿肥的脸，假如她身上穿的不是一身略显宽大的军装，而是一件普普通通的连衣裙。
林昊可以想象得到，这一张精致的脸，再加之那双如同宝石般的蔚蓝双眼，简直就是一个从童话之中走出的精致人偶。
随便发到网上都是可以被引起热议的存在。
一想到这样的幼崽被当成兵器驯养，林昊的指节就忍不住捏得发白。
少女没再说话，只是垂下眼帘，视线落在林昊刚才碰过她脸颊的地方。
那里的皮肤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暖意，和波纹流过时那阵奇异的酥麻感。
她忽然抬起手，指尖轻轻按在耳垂下方，正是刚才林昊用“封络波纹疾走”的位置。
指尖触到皮肤的瞬间，她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象是摸到了什么陌生的东西。
林昊看着她的动作，明白过来，她并不是在抗拒，而是在感受。
感受刚才那股让她失去力气的力量，感受那阵让她身心放松的波纹。
他没再追问一些有关于梦境角斗场的话题，或者是她生活的环境。
反而换了个话题：“你平时……会记东西吗？比如今天做了什么，学到了什么？”
指的是日记，这是再普通不过的常识，可看着少女茫然的眼神，林昊又补充道：
“就是把事情写在本子上，或者记在心里。”
少女的指尖离开了脸颊，转而抓住自己的衣角，指甲微微用力，把布料捏出几道褶皱。
她的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显然没听懂“记东西”是什么意思。
“那你知道太阳升起落下是一天吗？知道冷了要添衣服，饿了要吃东西吗？”
林昊又问，这些是最基础的生存常识。
少女这次有了反应，她抬起头，看向纯白空间的某个方向，象是在查找太阳的位置。
但这里只有无尽的白，没有昼夜交替，自然也没有太阳。
她的眼神黯淡了些，又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动作已经代表了她的回答。
林昊彻底沉默了。
他原以为“兵器”只是缺乏情感，没想到连最基本的生活常识都不知道。
那些教她杀人的人到底是怎么训练的？
难道只给她输入了战斗程序，却连人该有的认知都没教过。
也对，都称其为兵器了，当然是选择最高效的方法来教导了，怎么会将对方认为是人呢。
林昊脸上浮现出冷笑“最好不要被我逮到！”
少女似乎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又抬起手，按回刚才的位置。
“暖。”她突然说，声音比刚才清淅了些。
“太阳。”
林昊猛地回神，看着少女的眼睛，那双蔚蓝的眸子里，空洞依旧存在，却多了一丝极淡的追忆和好奇。
内心松了一口气。
还好，人性并没有完全丧失，应该只是被压到极低极低，孩童好奇的天性还在。
“这叫波纹。”林昊伸出手，掌心向上，金色的波纹在他掌心跳动，象一小簇温柔的火焰。
他尽可能用简单的语言解释道：“是人通过特殊的呼吸方式产生的生命能量，它的频率和太阳很象，所以你会觉得暖和。”
他没有把波纹送过去，只是让那簇金色的光在掌心静静滞留，象在展示一件无害的玩具。
少女盯着那团光看了很久，久到林昊都以为她不会再有动作了。她忽然慢慢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斗着，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那团波纹。
金色的波纹象是有生命般，顺着她的指尖流窜上去，在她手腕上绕了一圈，又乖乖地回到林昊指尖。
这个过程中，少女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虽然依旧没什么情绪，却比刚才多了点活气，象是发现了新的玩具。
林昊看着她反复用指尖触碰波纹的样子，忽然觉得刚才的沉闷消散了些。
或许不用急着问那么多。
至少她现在愿意感受，愿意触碰。
这总比沉默没有回应的兵器要好。
“你想继续呆在这个地方吗？”
林昊低声问道，他想通过这种方法，让面前的少女多出一些有关于自我的判断。
少女抬起头，看着他，没点头，也没摇头。
但这一次，她的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空洞。
不过林昊已经从少女的举动中得到了答案。
小小的，充满着老茧的手停留在林昊的掌心附近，指尖离那团金色的波纹只有几毫米的距离，没有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