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浩渺高远的宏大佛音，叶尘却只轻笑一声。
声音不大
连绵不绝的凄厉哀嚎却骤然一静。
“世人皆有苦，亦皆有执，大师渡得过来吗？”
光影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饱含舍我慈悲：“渡不尽，亦要渡。”
语落。
无尽血海如受刺激，瞬间暴动。
“吼——！！！”
翻涌的血浪席卷而来。
血海化作无数怨毒血瞳、狰狞血爪。
铺天盖地，直直扑向悬崖之巅。
叶尘垂手而立，神色不改。
心念一动，心决运转。
周身盘旋的梦蝶顿时绽放出绚烂幻彩。
嗡——！
浩瀚紫气自眉心喷薄而出。
如长河倒卷，如星海倒悬。
紫气东来三万里，转瞬复盖半边天穹。
浩浩荡荡的紫气与无边血海轰然相撞。
红与紫，毁灭与梦幻。
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于此互蚀。
一时之间。
世界天翻地复，剧烈震颤。
天际崩开无边裂痕。
而在僵持数息后。
紫气竟似张开饕餮巨口，将无边血海疯狂卷入其中。
倾刻之间。
紫气吞噬血海意念，化消其中的负面情绪，更加璀灿梦幻。
“化纳他人意念为己用，以自身之志替代众生之愿，施主好生霸道。”巨佛垂眸，望向眼前缓缓散开的紫雾。
只见叶尘头戴发冠，身着白衣，长发披肩，气质卓然。
赫然便是前世之身。
其脚下的悬崖峭壁更是悄然变换，多出一座古朴的山亭。
亭中石桌上，已摆好了两杯热气腾腾的清茶。
“我以己身承世间万苦，于众生身前领航，助其摆脱苦海，不也正符合佛家理念。”
叶尘淡然坐下，伸手示意对方落座：“若象大师这般，怕是千百年也渡不尽这血海。”
巨佛光影沉默片刻，终是喟叹起身。
光影流转，转瞬而至。
落地刹那化为身形枯槁的老僧。
于叶尘对面坐下。
“贫僧从未见过施主这般霸道之人。”
老僧接过茶杯，叹息道：“可施主可否想过，人力终有穷尽之时……”
话音未落。
笼罩悬崖的紫气之中，再度翻涌出血色。
被吞噬的血爪、血瞳竟再度凝聚成形，嘶吼着席卷山亭。
“若众生不愿被渡，施主又当如何应对？”
叶尘抿茶不语。
脑海之中，上一世的记忆涌现。
幼年时前尘初醒，得窥武学门径。
少年时一腔热血，立志锄强扶弱。
青年时登临绝顶，成就武林盟主，却遭挚友背叛，落得众叛亲离。
点点滴滴，心绪翻涌。
他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血手已近在咫尺，即将触及身体。
“呵。”
叶尘却忽尔轻笑一声。
双眸猛然张开。
幽深瞳孔中，再无迷罔，只馀前路已定的坚决。
“那便……变得更强。”
轰！
崖上紫气呼啸。
“如果人力有穷，那便超越人力！”
磅礴紫气化作遮天巨手，一掌便将血爪拍得粉碎。
“如若前路受阻，那便碾碎天下违逆者。”
紫气再变，又化漫天剑雨，划开虚空，将遮天血瞳尽数崩解。
三世为人，历经背叛与死亡。
叶尘终于在这一刻明心见道，勘破自身前路。
“我之所为，便为正道！与我为敌，合该湮灭！”
话语落。
叶尘眉心骤放浩然光辉。
光辉变换，凝聚成似幻似真的紫彩神剑。
神剑以摧枯拉朽之势挥斩开来。
剑光所过之处，血瞳、血爪皆如泡影般烟消云散。
至此，紫气复归纯粹，再绽万丈紫霞。
“阿弥陀佛……”
老僧双手合十，面露释然。
直直迎上去势未尽的紫气神剑。
身形连同整个世界都在浩荡的剑光中破碎、消散。
叶尘的意识壑然回神。
他环顾四周。
却发现自己仍身处南陀寺的藏经阁内。
身旁的卯兔和未羊眼神呆滞，愣在原地。
显然还未从梦境中挣脱。
而在藏经阁的角落。
那三具无头尸骸身后处的书柜却莫名变换了位置，显露出了一道幽深洞口。
叶尘先是看向尸骸。
莫非他们一行人之所以陷入梦境，是因为接触到了这些人的血液？
他又看向洞口。
心中猜测这批黑衣人便是为此而来。
绕过尸骸。
缓步踏入其中。
前方是一条阴暗的地道。
其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石头壁上镶崁着烛台，昏黄的烛火摇曳。
叶尘举起烛台，借着火光照亮前路。
沿着地道一路向下，视线顿时壑然开朗。
南陀寺地下竟藏着一座巨大的牢房。
而在牢房中央之处。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僧被数条粗大的铁链牢牢捆住，束缚于石柱之上。
一柄漆黑的匕首正深入胸口。
叶尘走至近前，定睛一看。
赫然便是梦中僧者。
“施主……你来了。”老僧缓缓抬起头。
“僧者是……”叶尘倒是没想到梦中深不可测的老僧此刻竟身陷囹吾。
“贫僧……空玄……”老僧叹息一声。
“明觉主持的师兄？”
叶尘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不免惊讶：“你怎么会被关在这里？”
“说来惭愧……是我那不成器的师弟……”老僧有问必答，娓娓道来。
原来，明觉为了光复南陀寺过往的荣光，与归灵制药合作将其困于此地。
更利用南陀寺秘学，做起了渡化无主意念，将其制成丹药的勾当。
而他们所使用的法门，正是万象楼的目标……《地藏渡世真经》上半卷。
叶尘奇道：“上半卷就有这般功效，不知下半卷又是何等玄妙的武学？”
“佛经有言，世间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
空玄幽幽开口：“世人愚昧，沉沦苦海，实难尽渡……既然如此，不若……除尽八苦之根，不也可令众生……同得解脱。”
叶尘对佛门典籍也算略有涉猎，稍加思索便明白了空玄语中深意，一时愕然：“这八苦之根该不会指的是……人的思想情感吧？”
“施主聪慧。”
好家伙。
好一个《地藏渡世真经》。
叶尘心中也不由咋舌。
这意思不就是要把所有人都洗成没有思想、没有情感的白痴嘛……
这真经怕不是要跟物理超度坐一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