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编修,你怎的称呼我为师叔?这又从何说起?”
林清晓直起身子,见对方满脸讶色,便微笑解释道:
“学生前年参加府试,主考官乃是苏州布政使,董讳文清董大人。
而我听说董大人和钱大人少年时,曾一起在白马书院读书进学,有着深厚的同窗之谊。如此我称呼钱大人一声师叔,岂不是再恰当不过?”
“哦?哈哈哈哈。”钱秀抚掌大笑,口中连连说道:正是此理,正是此理。
笑过,双方分宾主落座。
仆役上了茶,两人就着诗词文章先聊了一通,这才转到正题上来。
“贤侄此来,怕不是为了你家护卫当街斗殴一事吧?
此时没什么打紧,待会儿走时,你自领走便是。
贤侄称呼我一声师叔,这点儿方便还是有的。
林清晓闻言,先是拱手称谢,随即便又笑道:
“师叔,此事倒不急,小侄今日一是来看望钱师叔,二来,便是有一桩隐秘事,想说与师叔知晓。”
“哦?林师侄,此言怎讲?”
林清晓见勾起了对方的兴趣,反倒是不慌不忙的喝了口茶,这才问道:“师叔可曾问过,被我家护卫殴打那人的姓名了?”
“这倒是不曾,还未过堂,本官还未曾亲自询问。”
“好叫师叔知道,被我家护卫殴打那人,乃是金陵薛家的独子,名唤薛潘。”
“金陵薛家?”钱秀抚须的手顿了顿,眼睛里精光闪铄。
随后,他不慌不忙的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这才缓声说道:“薛家跟贾家是姻亲,你家跟贾家同样是姻亲,这桩事情也算不得什么隐秘吧?”
见此情景,林清晓便知道对方想岔了,于是赶忙道:
“师叔大人明鉴,此事自然不是什么隐秘。
小侄想说的是,这薛潘可是个死人呀,此事少有人知晓,这才是小侄想要告诉师叔的一桩隐秘事。”
听闻此言,钱秀拨弄茶碗的手都停了下来,一副极为好奇的表情问道:“师侄快与我说说,这薛潘如何又是个死人了?”
于是乎,就在这花厅里,林清晓仔仔细细的,将红楼梦中葫芦僧断葫芦案的前因后果,讲了个清楚明白。
并且还好心的送上了一个关键证人,就是当时被贾雨村给打发了的,那个做了衙役的小沙弥。
在林清晓讲述的过程中,钱秀的目光惊喜连连,直到林清晓将整个故事讲完,钱秀这才好奇的看向了林清晓。
面对对方审视的目光,林清晓怡然端坐,任由对方上下打量。
半晌,钱秀才开口道:“林编修,按说你跟这薛家也算是有着一些联系,你们同出勋贵,这薛潘到底跟你有多大的仇怨,竟使得你如此落井下石,竟要借老夫之手,置其于死地?”
听到对方对自己的称呼都变了,林清晓也表情严肃起来,道:
“钱大人,我跟这薛潘连面都没见过,两家更是素无恩怨。
今日我将此事说出,是想通过钱大人,将此事陈于陛下。
家父得陛下信重,乃是东南巡盐御史,鄙人也得陛下厚爱,觍居太子伴读。
如此厚恩,怎可不思报君?
莫说薛家与我林家毫无瓜葛,便是有所走动,此等罔顾国法之事,我林家父子,必然也要如实告于陛下知晓的。”
听到林清晓这么说,又看他神情不似作伪,钱秀这才哈哈一笑,遂开口道:“好,贤侄真乃忠贞之士也!
贤侄请放心,此事老夫心中已有计较,只不过怕是要先委屈你那几个护卫几天了。”
“忠君报国,何来委屈一说?师叔秉公办理便是。”
林清晓听对方又开始称呼自己“贤侄”,便也再次恢复笑容,拱拱手道:“不过,小侄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万望师叔成全。”
“贤侄尽管说来便是,我与文清乃是同窗故交,你是他的弟子,不管何事,无有不允。”
“多谢师叔信重小侄。”林清晓听到对方这么说,赶紧起身道谢,随后才跟钱秀说了自己的想法,引得钱秀哈哈大笑,直言林清晓是个小机灵鬼儿。
不多时,前衙的衙役们便听到花厅里传出钱秀的一声怒吼:把此人给我叉出去!吓得众多衙役们纷纷赶过来。
一进来,便看到钱秀气鼓鼓的站在上首,而林清晓站在堂下,地上还有一个摔坏的锦盒,盒子里有碎裂的磁片。
林探花到底做了什么?竟惹得钱大人如此生气,连带来的礼物都给摔了?这是彻底撕破脸了啊!
当今官场之中,此等情景极为罕见,毕竟便是政敌,双方也都不会如此不顾脸面,更不会把对方送来的礼物当面摔了。
这哪里是摔礼物啊,这摔的是对方的脸!
除非生死仇敌或者气急,否则绝对不会这么干的!
“大人,这……?”
进来的衙役不知道咋整了,于是小心的开口道。
“哼!钱大人,你好自为之,在下告辞!”
林清晓扔下这么一句话,遂拂袖而去。
钱秀看着林清晓走出去,于是便对着堂下的衙役道:“把这些东西给本官扔到茅厕去,别人看中这变色瓷,本官可不稀罕!
本官自来两袖清风,林家小子竟拿这些羞辱本官,真真是岂有此理!”
听到钱秀的话,衙役们都懵了。
大人您两袖清风?
那前些日子您收的那些礼物又作何解释?
只不过钱秀是他们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这帮人自然不会自讨没趣,于是赶紧收拾了地上的东西,夹着尾巴退了出去。
大人虽说让他们把这些扔进茅厕,可他们又怎么可能真的照办呢?
这可是变色瓷呀,哪怕是摔碎的变色瓷,那也是值不少钱的。
钱秀可不在意手下的衙役们会如何处理那些碎片,等到所有人都出去了,他这才拿着一个好的,从前衙回到了后院。
找来开水,倒进一个茶碗里,欣赏了刚刚林清晓送给他的另外一个精品变色瓷。
等他欣赏够了,这才把茶碗交给夫人好好收藏,随后便回到了前衙大堂。
此时的钱秀身穿大红色的官服,头戴乌纱帽,形容气度威严不凡。
等到他在堂坐好了,便一拍惊堂木,喝道:“左右,去将上午林家当街斗殴的一众人等带上来,本官要亲自审理。”
“是,大人。”当即,一名衙役领了签子出去,准备去牢房将犯人提来过堂。
同时心中也不免为即将过堂的几个倒楣蛋默哀起来。
真真是神仙打架,小鬼儿遭殃啊。
不过就是打架斗殴这种小事,本来罚几个钱就能了事,结果却是因为他们的主子得罪了钱大人,便要来这大堂上走一遭,也真是够倒楣的。
而看着衙役走出去的背影,钱秀的心中就是另外一番计较了。
此时的钱秀面沉如水,心中却是冷笑:“薛蟠啊薛蟠,算你小子倒楣,把柄落在我的手里。
新官上任三把火,本官今日,便要借你这颗人头,在这京城里,好好立一立我顺天府的规矩!”